赵雍显然也听见了门后的响动,他略略皱着眉,“离,你站在门口做什么?”他转过头来,原本充满了不耐的目光里忽然多了几许笑意。
一脸绯红的沈思幽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她虽然用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整个人的肩膀却不知为何都颤抖起来。
赵雍这才反应过来,只怕是自己方脱完衣服,所以她便闯进来了吧。
只是没想到素来言行无忌犹如男子一般的思幽,竟然也会脸红么?只是两个人到底不能就这么干对眼的看着,赵雍到底是男子,轻轻咳嗽了一身,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还没看够么?”
这话听着无比耳熟,思幽这才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被人行刺的时候,自己好心去乾清宫看他。那个时候他也是露出了胸口的一大片肌肤和腹部的伤口,自己盯着那个伤口看了许久,也是这样被他取消的。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思幽终于还是愤愤的放下了手,吐着舌头说道:“谁稀罕看你,反正不过是几两肉罢了!”
赵雍挑眉,“既然不想看,那为什么三番五次不敲门便闯进来。你和我说你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莫非在你们那里的习俗,女子去见男子,都是不用敲门的么?”
“少自作多情了,我本来是要去见将夜的,只不过……只不过记错了而已。”不知道为何,思幽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没底气。不过方才原本就是匆匆看了一眼,哪里会记得这许多。
只可惜她却没看见,原本背对着他的赵雍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似乎含了几分愠怒。
“那我先走了。”见赵雍沉默着没有说话,沈思幽有些怯懦的说了一句。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挺害怕赵雍沉默的,只要他肯好好说话,就说明还有沟通的余地。可是只要他一沉默下去,她就能无比直观的感受到究竟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见对方依然沉默,思幽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战战兢兢挪开了第一步。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往后退,赵雍已经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帮我敷药吧。”不是命令的语气,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困倦感。
如果是颐指气使,思幽自然可以大声的反驳,反正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斗嘴了。可是赵雍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思幽反而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了。因为……会觉得心疼啊。
虽然打死都不想承认,但是思幽一直在心底认为,赵雍应该是很辛苦的吧。他见年才十八岁,三年前登基称帝,不过也才十五岁而已。这么年轻,若是在自己那个年纪,这个孩子不过还是在念初高中而已。
无忧无虑和同龄人嬉笑怒骂,而不是像他这样,必须要将所有的感情都深深埋起来吧。
虽然赵雍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但是对思幽来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或许钱财和地位依旧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但每个人所受到的苦难和感受却是一样的。
对待赵雍,思幽也是这种感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进了赵雍的身边,他似乎是真的倦了,一直揉着自己的额角。赵雍的身材七场,虽说年纪还比思幽要小两岁,但是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却还是能够用俯视的角度看着思幽。
两个人都十分的沉默,思幽小心翼翼将紧贴着的绷带一点点撕开。那伤口虽然没有伤到什么致命的地方,但毕竟是一刀捅进去,看上去格外吓人。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将一边的药粉小心翼翼撒上去,紧抿着唇角。
从赵雍的角度,却恰好能够看见女子拥有一段瘦削的下巴,还有修长的脖颈,甚至是虽然被宽大的衣袍所掩盖,却也微微隆起的胸口。只是对方那样瘦小,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来就会被刮跑似的。
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竟然变得急促起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一只手微微抬起来,只要再往前伸出一点就可以碰到思幽的面颊。然而女子却在此刻蓦地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好了,真是……敷药这种活应该叫将夜来做才是啊。”
她不敢碰触到伤口,又从来没有给人上药的经历,因此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此刻才好不容易舒了口气,然而却看见赵雍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顿时翻了个白眼,“你做什么?”
赵雍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放了回来,冷冷说道:“没什么,只是你头发乱了而已。”
思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头发自然是披散开来的,这都要睡觉了,蓬乱就蓬乱些,原本就无关紧要。
“你不冷么?”赵雍还在出神,却发现沈思幽正盯着自己,一脸的嫌恶。
“去将衣服拿给我吧。”这一次可就明显是换了种语气,思幽果然是抓住了时机,立刻吐槽回去,“你又不是伤在了手上,自己去拿衣服便是。”
“可是现在我觉得伤口好痛啊,不知道是不是你方才碰到了。”赵雍歪着头,用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思幽十分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只见赵雍眉头越皱越紧,看上去倒不像是作假。又觉得自己总是笨手笨脚,可能真的弄痛了他的伤口也说不定。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放置在一边的纱衣扔了过去。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方便进来么?”
思幽长大了的嘴再一次又僵住了,她回过头,只看见将夜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束着头发,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也不知道究竟是思幽在多想还是什么,总觉得似乎素来温和的将夜,这次看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戏谑了。
不过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觉得有几分古怪吧:赵雍裸着上半身,自己的头发也是散开的,自己方才还刚刚将衣服丢给他。
思幽的脸一瞬间烧得绯红,“不,不是那样的,我……我刚才在给他敷药。”
赵雍倒是不知道为何,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也不解释,只是慢慢的穿好衣服,看着沈思幽在一边手忙脚乱想要和将夜解释,却不知道只是越描越黑。
倒是将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八卦的追问为何思幽会出现在赵雍房里,只有赵雍穿好了衣服之后,这才缓缓问到:“将夜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思幽这才反应过来,没错……这是赵雍的房间,将夜并不是来找自己的,可是他和赵雍能有什么话要说?自己,是不是要回避?
倒是将夜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连忙说道:“这件事思幽也可听一听,无论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但是有一个准备要是好的。”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将夜这才蹙了蹙眉,说道:“刚才那个店小二,对我说了一些很有趣的话。他说最近昌黎城里有些忌讳,最好不要在晚上出去乱转,尤其是你们两个住的地方都是临街,到了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在半夜开窗。”
“为什么?”思幽倒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这是什么奇怪的风俗习惯,半夜不准开窗,“难不成是有鬼么?”
赵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置可否的模样,“就算是真的有鬼,只怕关上窗户也没什么用吧。”
“不知道,我问他为何,可是他不敢说,也求我不要去问他们的掌柜。到时候恐怕会让他受罚,我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觉得有些古怪,所以还是特意来提醒你们一番的好。”将夜的笑容温和,不疾不徐的说道。
思幽也想起那个店小二,虽然热情而殷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僵硬,尤其是……“那个孩子。”
她和赵雍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将夜若有所思的在他们两人脸上扫了一圈,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注意到那个小厮一直在看他,可是我才刚开口准备询问,他就已经吓跑了。而那个孩子,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吓跑了?”思幽重复了这三个字,“不过是一个贫病交加的小孩子,有什么值得那个店小二那么畏惧的?”
“他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听见我们是从官道那里将这个孩子抱出来的之后,他的脸上就有十分恐惧的神色了。”将夜缓缓说道。
“从官道上抱回来的,就很吓人么?”思幽有点不太懂这个逻辑,天下虽然一统,但是治理国家仍旧需要时间和经历。当今最高的两个掌权者明争暗斗,况且天灾人祸总是哪一朝哪一代都无法避免的。
在官道上有人因为中暑和饥饿倒在地上,这种事情应该不算骇人吧。
这个问题将夜自然也无法回答她,只好摇了摇头。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将夜不想让思幽担心,只好这么说道。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去,似乎此刻的昌黎城似乎在这一刻都被一种诡秘的气氛所笼罩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