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欠了你一次,要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应该都已经死了吧。”思幽忍不住说道,“上次在御花园,也是你……也是你将我救了回去,似乎也应该一并多谢你才是。”
“我以为,你都已经不记得了。”赵雍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然而就像是山岚云雾,似乎随手一擦,就可以将那一抹笑意给擦干净。然而之后呢,之后又剩下什么呢?
思幽几乎有些不忍心再想下去,无声无息的扭过了头。
“我当然记得,救命之恩,怎么会忘记呢。”思幽咳嗽了一声,是为了掩饰忽然起来沙哑的嗓子。为什么鼻子觉得那么酸,为什么眼眶似乎有眼泪快要滚落下来。然而她还是竭力握着自己的手,指甲都深深的陷进了掌心里,只怕已经留下了一个个月牙形的印记。
她努力别过脸去,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呼入起来的情绪崩溃。然而身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有人用手轻轻覆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手,“我说你性格孤倔,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小孩子似的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好端端的,和自己为难做什么?你看看自己的手心,再用力一点,恐怕连肉都要扣下来了。”
赵雍的声音很轻,然而语气里的关系,却让思幽都忍不住微微一怔。是什么人在和自己说话,又是什么人,忽然之间,换了一张面具。思幽回过头去,看见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手掌吹了一口气,“我很让人讨厌么,你一直都在逃避我,即便是伤害自己都在所不惜,一定要逃离我?”
“你是皇帝。”一直以来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的思幽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赵雍的手指微微一动,然而却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说道:“然后呢?”
“你是皇帝,而我是圣女,你问我然后呢?”思幽似乎是想要笑,然而扯动了嘴角一下,忽然有眼泪猛地滚落了下来,“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呢?我听人说,圣女一辈子,都是要呆在神庙里的,从来没有可以嫁人的圣女,更别说是和皇帝在一起了。你能忍受天下百姓的口诛笔伐么?就算你可以,只怕我也不行。我并不想牵累你,也不想被束缚住自由。”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错的,那么还何谈什么以后和未来呢?不如就这样干干净净的,彼此断了牵扯,不去提,也不去问,或许这样更好。
“可是一个人如果管得住自己的心在想什么,那这个世界,岂非就是清净了么?”赵雍并没有松开思幽的手,反而将对方的手紧紧握住,“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人自己做主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十分有趣,不是么?”
“是有趣,还是自寻死路,你明白么?”然而思幽并没有被蛊惑,她回过头直勾勾看着赵雍的眼睛,“你不该对我说这些话,一个字都不应该说。”
“如果我不该说,你也不该听,那么,你为什么落泪呢?”赵雍的睫毛修长,就像是蝴蝶收敛的羽翼停留在对方的眼睛上,薄薄的一层阴影,却是内敛了海浪汹涌。
“我才没有落泪。”思幽下意识的反驳,然而眼睛却像是关不上的阀门,一滴滴的泪水汹涌而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幻觉。沈思幽伸手覆住了自己的面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就像是这颗心,明明说好不去听也不去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做不到。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对你说这些话,可是你一直避而不答。现在到了这里,我们两个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依然朝不保夕。说不定还是会死,说不定会活下去,但是活下去,可能是在这里度过一生,而不是重返帝都。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些话还是不告诉你,那么……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说呢?“
赵雍举起了沈思幽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心跳如擂鼓,即便是隔着一层衣服和皮肤,还是可以察觉到掌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跳跃着。沈思幽一时间有些怔住了,理智告诉她,一切都应该适可而止了。她已经听了太多的胡话,现在还是不能抽离出来的话,到时候只不过是害人害己。
可是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么暖,还有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似乎和自己胸腔里那颗心,不自觉同步起来。
“你感受得到么?这是我的心跳声,现在不会停止,将来也不会停止。可是那又如何呢,要是你感觉不到,这颗心跳与不跳都没有关系。思幽,我虽然坐拥天下,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得到我要的一切。皇叔的眼睛在看着我,满朝文武的眼睛在看着我,天下百姓都在看着我。”
“甚至已经死去的父皇,呜咽梦回的时候,我似乎都能看见他,他一生沉迷于炼丹术,希望可以长生不老。可是等到了晚年,因为服食过多的金丹而整个人都崩溃的时候,他才幡然悔悟,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临终的时候立下遗诏,终于抢在叔叔逼迫他立诏之前,在天下人面前宣布我成为新的皇帝。但就是这一道遗诏,我空有圣旨,可是什么都没有。这几年我委曲求全,才得到孙林福和沈家的支持,然而天下依然动荡不安,叔父始终不肯罢手。”
赵雍的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狐狸的面具似乎的,思幽看着忽然有些心疼起来,她真希望对方可以不要再笑了,如果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再笑了。
“别笑了。”赵雍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却被这三个字忽然打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