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几乎是带着几分震惊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师父，然而那一蓬灰色的影子就好像是已经发狂了一般。将夜微微敛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弟子明白了。只不过师父，究竟为何……会和秦王合作？”

　　这原本不是将夜应该问的问题，然而不知道思虑了什么，男子竟然还是问了出来。那一团在空气之中似乎快要沸腾的烟雾，在刹那间又收缩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怎么，你很好奇么？”

　　“弟子只是想知道，日后究竟可以如何帮助师父而已。”离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神色倒是诚恳，过了好一会儿，那一团雾气倒是笑了一声，这才开口道：“罢了，你自己明白就好。我和秦王合作，自然有我的道理。那个人的心底……有太多阴暗的东西了。越是阴暗深沉不可揣测，反而更加可以利用。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是。”将夜终究是不敢再问下去，只得微微颔首，过了好一会儿，再抬起眼的时候，那团雾气已经快要散了。虽然已经修炼到了这样境界，然而毕竟纸符已经溃散了，因此他原本也支撑不了多久。

　　然而就在雾气快要散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叩门声，“你睡了么？”

　　将夜微微吃了一惊，然而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那一团黑雾虽然已经渐渐都快要散开了，然而到底还是有一团灰色的影子在。进来的男子微微吃了一惊，然而还没回过神来，黑色雾气卷成一团，忽然兜头吹了过去。

　　即便是再快的身手，显然也无法应付这样古怪的东西，男子跌跌撞撞向后退，然而此刻再想逃走却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将夜吃了一惊，顿时脱口而出道：“不要杀他！”

　　那一团黑色的雾气早已经彻底埋入了对方的脸中，离武功不低，整个人原本反应也十分迅敏，然而此刻被那团黑色的雾气吞没，刹那间就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地上。

　　看着昏倒在地的男子，将夜忽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口都在震颤，过了好一会儿，那黑气倒是从对方的五官之中丝丝缕缕逸散了出来，最后还是凝结成了一张看似模糊，但好歹也还算是完整的面孔，对方的嘴角带着冷淡笑意，过了许久才说道：“你想求我饶过他？”

　　将夜抿了抿唇，低声道：“弟子不敢求什么，只不过此人的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死了，恐怕对计划也并没有什么帮助。”

　　“是什么人？”一提到自己的计划，黑影倒是迟疑了起来。他筹划已久，当然不愿意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而打乱所有的布局。

　　“此人是皇帝亲手培养出来的暗卫，而且身份不同寻常，此次保护皇帝离开帝都又平安返回，其中也是立了大功。如果死在这里，只怕是个大麻烦。”将夜低下头，脸色看上去倒是十分镇定，然而眸光深深，收拢在袖子里的手倒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一团雾气似乎是在思考这番话的可信度，然而想一想，还是改变了主意，“也罢，此刻不宜再有什么事情再节外生枝了。我会抹去他的记忆，让他自己回房去，将今天的事情全部都忘记。”

　　“是。”男子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过了许久这再抬起头来，发现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只是此刻看上去，行走的姿势倒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歪七扭八站了起来，慢慢走远了，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将夜却分明能够看见离的头顶上有好几根细密的银色丝线垂落下来，就好像是空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只提线木偶一般。过了许久，一直等到对方慢慢走远，就连身形都看不出来了，将夜这才松了口气。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当初若是没有离开地宫，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宁可永远都不要上窥天道，永远也不要有揭开从前所谓现代圣女留下的秘密，就那样留在地宫之中，会不会反而更好？

　　将夜的脑海之中慢慢浮现出从前思幽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世上，有些伤害是可以慢慢弥合的。然而有一些伤害，却好像是被人在心上割裂了一个口子，无论你再如何努力想要去缝补这道伤口，终究也还是太迟了。

　　是么，在心上被人留下了一口伤口，在想要缝合，原来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啊。将夜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了难以言说的倦容，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而与此同时，因为已经抵达了骊山行宫，而且成功赶在秦王发难之前达到了寝宫。这边的赵雍倒是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而曾鸿飞看过赵雍的伤口之后也连连点头，“那一道刀伤已经好了，而且并没有留下什么后患。倒是……皇上似乎还收了别的伤？”

　　赵雍早已经沐浴更衣完毕，那个狼狈不堪的他也似乎随着沐浴更衣之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神色肃穆的君王，一言一行都带着说不出的高不可攀。只不过此刻是在曾鸿飞面前，赵雍倒也并没有摆出什么皇帝的架势，只是微微颔首。

　　“的确是受了伤，不过此行并非没有收获，我已经顺利找到了泉方，同时只怕此刻刘辉……应该也已经伏法了吧。”赵雍笑了一声，“一点皮外伤能够收到这样的成果，已经足够让人觉得高兴了。”

　　“皇上龙体为重，以后实在是不该以身犯险了。”曾鸿飞虽然对朝政没有什么兴趣，然而对赵雍倒是十分关心，连忙说道：“对了，既然皇上已经无事，一切也顺利，那么就请皇上早早歇息，明日就准备从骊山行宫之中起驾回到帝都么。”

　　“这样快？”赵雍下意识脱口而出，然而才说出口，看见曾鸿飞奇怪眼神，顿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什么，我才回来，所以觉得……太快了些。但你说得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是，那么臣就先告退了，皇上早些休息吧。”虽然觉得回来的赵雍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但是曾鸿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退了出去。

　　赵雍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此刻竟然只觉得头疼欲裂，说不出的难受。

　　是的，他已经回到了帝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从此以后，赵雍这个名字就好像是一个被尘封的记忆，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喊他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皇上和陛下。赵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而细长的手指微微一顿，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想必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无法无天，直呼自己的性命吧。毕竟对她来说，似乎天下苍生都没有什么差别，更别说只是一个皇帝的称谓了。赵雍心中一动，忽然想再看看沈思幽。

　　这年头来的如此强烈，就好像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烧，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团火焰究竟代表什么，然而已经有太长的时间……太长的时间不曾有过这样的悸动了，就好像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由人自己做主一般。

　　就好像是本鞥在驱使着他去寻找沈思幽，然而推开门，站在门外的叶之倒是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这是怎么了，需要什么吩咐奴才一声便是，怎么自己出来了？”

　　门外寒风凛冽，被那风一吹，赵雍看上去倒是终于清醒了几分，过了许久才说道：“圣女呢？”

　　叶之是一直伺候在赵雍身边的旧人，原本也就不必避讳什么，此刻听见赵雍开口询问，立刻说道：“回禀皇上，圣女已经回宫了。”

　　赵雍原本想过千百个回答，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叶之竟然会这么回答自己，一时间倒是有些愣住了。

　　片刻后这才有几分难以置信地说道：“回宫了么？”

　　叶之此刻也察觉出自己的主子似乎有些古怪起来，然而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是的，圣女休息了一会儿，就带着那位公子找到曾鸿飞大人，说她身份特殊，不适合明天与圣驾龙辇一起回宫，因此干脆自己先回去的好。曾大人也答允了，因此特意派人将圣女先送了回去。皇上……要将圣女召回么？”

　　然而听见这样的询问，赵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必了。”他转身回去，然而站在门口的叶之倒是有几分古怪。皇上今天真是怎么了，看上去和往常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有些古怪。

　　只是这样的话他当然是不敢说出口，只得继续在门口站着。

　　第二天早上龙辇开始浩浩荡荡起来，一路蜿蜒从骊山行宫慢慢回宫。而此刻的思幽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别院之中，只是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整个宫里头也因为皇帝要起驾回宫的缘故而热闹起来。

　　思幽倒是忍不住觉得，这一切此刻听上去竟然好像是恍如隔世一般。当初那个懵懵懂懂进宫的圣女，此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然而已经习惯了，却又不得不离开这里，真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荒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