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虽然死伤惨重,却也已经犹如蚂蚁蚕食一般,循序渐进。底下的士兵到底还是损失惨重,缓缓蜿蜒而上。
而厮杀和叫喊声更是不绝于耳,思幽终究也有几分不忍再看下去。底下每一声痛呼,都在暗示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而按照情形看来,恐怕此刻对方也已经乱了阵脚。过了好一会儿,女子这才说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虽然阻拦住了对方进攻的脚步,但是看上去,依然能够猜得出来,只怕也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了。这些士兵数量巨大而且悍不畏死,就算从高处投射试图和弓箭,被人用盾牌一挡,到底也不是百发百中。而且对方人数巨大,只要肯忍耐这一时的牺牲,到头来,终究还是让人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
他们从罗峰谷谷底沿着他们爬上来的陡峭山路一点点攀爬上来,而原本赵雍这边的士兵,也已经损失了不少。再这样下去,究竟是谁生谁死,竟然是一目了然的事。
赵雍微微一怔,看着底下犹如蚂蚁蚕食的两军交战,一时间也有些失语。他明白思幽的意思,此刻再强撑下去,只怕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然而留在这里,却是他身为皇帝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赵雍从怀中拿出了令牌,那是半块虎符,象征着皇帝和将军共同统治天下兵力的象征。此刻已经斑驳的虎符,却似乎在一刹那流转出了夺目的光芒,一时间竟然让人有几分不敢逼视。
“你说得对,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但是我离开,刘辉一定会察觉出异样,誓死追杀。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个女子,此刻混出去,他们也发现不了。这块虎符,你拿着……以后到了帝都,就交给秦王。我会再写一封亲笔信,你也一并交给叔父。”赵雍的嘴角浮现出了淡淡苦笑,“我和皇叔争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想到在最后,终究还是我输了。”
思幽一脸诧异的看着手中的半块虎符,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知道这半块虎符到底代表什么,不比玉玺是收藏在乾清宫,而虎符却是皇帝随身携带的东西。政治力量一时半会儿不可能会发生变动,然而军权却素来都是历任皇帝最忌惮的存在。
因此即便是刘先武位高权重,已经是天下兵马至高统帅。然而想要率领天下士兵谋逆造反,终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两块虎符合二为一,才能够毫无缘由的调动所有的军队,不然只要命令有异,很快就会层层上报,闹得天下皆知。
要是有了赵雍手中那半块虎符,那么秦王自然也就有了能够和刘先武相抗衡的力量。甚至刘先武污蔑秦王谋逆,也有了不攻自破的铁证。虎符和皇帝的亲笔书信,自然是铁证如山,而刘先武口口声声的谋逆,则站不稳脚跟了。
赵雍……是不希望自己身死之后,天下会因为王位的更替而动荡不安吧。只是,他自己呢?
“我们一起走。”思幽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虎符,却并没有伸手接过去。只是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赵雍。
“你是皇帝,你和秦王一起斗了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认输,实在不像是你的为人。”思幽咬了咬牙,急切的说道:“说不定我们能够逃脱刘辉的追捕,顺利回到帝都呢。只要到达了骊山,你就可以立刻启程回到帝都,到时候号令天下,刘先武也一样是功败垂成。”
思幽的目光十分急切,甚至就连说话的语序都有些颠倒错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见对方说出那样的话,只觉得整个人浑身都在发抖。
他还是想要让自己先走,然后呢,然后就自己一个人死在这儿?
“没用的。”赵雍的神情此刻看上去,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似乎那个一开始颐指气使,说不出骄傲和高贵的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褪去了自己全部的面具。他抬起手轻轻碰触着对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走吧,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帝都的么?”
“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天上的两片云。他们好像晃晃悠悠的,会无声无息的汇聚在一起。但是倒后来,终究还是会错过的。”男子抬起下巴,山风凌冽飒飒,而在他们的头顶,竟然是一片纯净犹如宝石一般的天空。
而在那片湛蓝如宝石一般的天幕之中,两片晃晃悠悠的白云看似很快就要交汇在一起,然而就像是赵雍所说的那样,他们到底也并没有融合在一起,而是在一眨眼的功夫理,慢慢各自朝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各自远去了。
就像是有些人的宿命,在某些时候,人们误以为宿命已经写下了最终的结局,然而其实并没有。
非要走到最后一步不可,不然谁又知道,自己到底能到达什么地方呢?
而宿命让人敬畏之处,想必也不过是如此了。不到最后一秒钟,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在哪里前进,在哪里停下来。
“皇上,在罗峰谷的另一边……有人从谷中冲了过来!”然而就在思幽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忽然有人立刻大声喊道。
有人……从山谷的另一边冲了进来?思幽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在一刹那之间,让人只觉得心中都忍不住发抖。
是围杀么,胡志安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用围杀的手段来狙击他们。只不过那一场围杀后来被离带着人马给冲散了,可是现在看来,再也不会有那样反败为胜的机会了。思幽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而随着离的呼唤,站在罗峰谷上的几个人,都同时沉默了下去。
泉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此刻没有外人,他立刻跪倒在地,伸手抓住了赵雍的衣袖,仰起头说道:“皇上,请皇上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自己。那条暗道,现在说不定还没有被人发现,就算是有人发现了,我等也会誓死护送皇上突围。”
“请皇上尽快离开此地,赶往边陲。”泉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刻想要绕道回到骊山行宫,已经是痴人说梦了。唯一能够仰仗的,竟然是驻守在这附近的军队之中,是否能够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保卫王驾。
“太迟了,你们要是护送我离开的话,刘辉只会越发确定他想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反而都走不了。”赵雍摇了摇头,“而且这些人,全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要是我走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皇上是千金贵体,能够为皇上献出性命,原本就是我等的荣幸。”离此刻也缓缓俯下了身,面容诚恳,“皇上如果能够顺利回到帝都,那么霍乱自然是会自己消弭于无形之中。然而皇上若是不肯走的话,那么到时候,天下万民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请皇上能够保重龙体!”
“其实……那些人,未必是刘辉的人马啊。”思幽此刻只觉得心乱如麻,然而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啊,如果刘辉真的手中有如此之多的兵马,他又何必要等到今天呢,在一开始的时候,战争就不会进行的如此惨烈了。
然而看着罗峰谷谷后传来的的轰隆声音,泉方却并不像是思幽表现的那样乐观,只是目光在谷底一扫,最终还是蹙着眉说道:“只怕也未必,如果从山谷之中,一开始不过是掩人耳目,而从山谷后面进攻才是他真正的策略呢?”
思幽一时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过了半晌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
泉方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这才是刘辉的战术,很显然……这也是个无比成功的战术。
前后两面夹击,的确是让人措手不及,此刻所有的布局和谋划都已经被冲乱了。根本来不及重新布阵,甚至就连那条密道,此刻恐怕也是用不上了。
“刘辉……倒不愧是刘先武亲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竟然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赵雍倒是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谋略和手段,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静观其变如何?”思幽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说道:“我们原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真的有异样,其实和我们也没什么干系。是更好或者更坏,不如交给老天爷如何?”
思幽口头上说的轻松,并不是因为她真的不在乎。但是此刻想来,只是心中却有了十分古怪的感觉。因为她不相信刘辉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手眼遮天,更加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她心中忽然涌现出来的预感。
他们,恐怕并不会真的葬身于此。
而就在此刻,原本惊慌失措,属于赵雍这边的士兵,却忽然发出了欢呼声。那一只军队显然是精锐队伍,就像是刀子插进了血肉里,轻轻一扭,立刻撕裂了一个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