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灰暗潮湿的石筑盐屋,就是田家村村头,迎面是一座高耸的牌坊,牌坊后面是一座三层高的深色木建筑,四角飞檐,风格张扬,颇有些五代十国时期的建筑味儿,远远即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就是高有田童年记忆中的四牌楼。
在这么边远的渔村居然能有这样的建筑,真是令人惊异。历史上,南汉是相当奢侈的王朝,南汉高主刘岩自称是汉朝皇室的后裔,为了表示自己建国是恢复昔日的汉家天下,国号为“大汉”,史称南汉。刘岩做皇帝比中原的皇帝更迷信,他非常喜欢《周易》,也经常算卦,年号的改变,以及名字的变动,原因都是算卦所致。遇到大事就拿出《周易》算一卦卜卜吉凶。刘岩奢侈,广聚珠宝珍玩,大兴土木,造昭阳殿时,以金为顶,以银铺地,还耗费大量珍珠、水晶、琥珀作装饰,令人眼花缭乱。四牌楼这样规模,形状类似宫殿,恐怕平民百姓没钱建也不敢建,应该是南汉王朝皇帝所建,有人考究,四牌楼可能是南汉皇帝的一座行宫,南汉王朝要统治百越,征服交趾,皇帝经常御驾亲征,肯定需要有行宫。
“沙沙……”高有田来到四牌楼前,里边传出一阵摇签的声音,接着听到一个女人的祈祷祝福声,随后听到有女子解签,应该是庵主的声音。
善女求签,不便打搅,高有田不敢猛撞上楼,只是在门前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古建筑。
大约过了10多分钟,才见一位40大几岁的中年女子丢魂失魄、喃喃有词地走了出来,女子呆滞的眼神扫了高有田一眼,神情微微一愕,似乎觉得高有田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是谁,可能是心中有事,就急匆匆地往村里走。
高有田也是一愣,不知为何,那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刚才那女人他是认识的,但一时也叫不出名字来,不禁觉得有点纳闷。
“这位小施主,是要抽签,还是祈福……咦,小施主眼熟得很,莫非之前见过?……”
正感纳闷,听得有人似乎在和自己打招呼,转头一看,四牌楼里走出一位50多岁的老尼,老尼生得面如满月,慈眉善眼,目光平和地打量着自己。
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这位老尼其实他是认识的,老尼叫静安师太,当年他和二表姐玩过家家前,还到四牌楼里抽了一个姻缘签,就是这位老尼解的签,当时听说他们两个才几岁大娃娃要求姻缘签,这位老尼瞪大着眼睛,以为这对人小鬼大的小家伙是来耍她的,后来看到这对娃娃认真的神情,这才扑哧一笑,带着揶揄的神情打量眼前这对早熟的小家伙,后来还当了一回证婚人。不过,当年静安师太就50多岁了,现在应该快70多岁了,但师太似乎颜容未改,身体依然硬朗。
可能是高有田个头彪得太快,当年那个腼腆俊秀的小男孩如今长成牛高马大的青年,壮实得像牯牛一样,面部轮廓也变得粗犷了许多,但他天生女相,俊得连女人见了都嫉妒,所以尽管一晃眼分别了10多年,但老尼还是觉得很面熟。
“师太,我是高有田,还有印象吗?十多年前我们还找你解过签呢。”高有田含笑道。
“喔,菩萨保佑,原来是小施主,难怪贫尼看着眼熟得很,10多年前……呵呵……小施主如今长大了,小施主这是来田家村看望外婆吧。”静安师太恍然大悟,微笑道。
“嗯嗯,没想到还能遇上师太,师太这些年还好吗?一直都在四牌楼吗?”高有田问。
“托小施主的福,贫尼倒是无病无痛,贫尼一方外之人,无牵无挂,到哪里都一样,不过四牌楼倒是一处修行的好去处,田家村民风淳朴,待贫尼不错,贫尼懂些医道,修行之余,贫尼也可以给村民除病去痛。”静安师太边说边打量着高有田,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之人眼神很陌生,那目光不仅敢与她坦然对视,而且似要探到自己的心里,好霸道好强势的眼神,即使像她这样修行多年的方外之人,也是抵挡不住,不禁暗暗心惊:“这位小施主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莫非这些年遇到什么奇遇不成?”
其实高有田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时出于好奇,试图探一探静安师太是否也像他一样修炼养生导引功,经过一番试探,他发现静安师太并不简单,虽然高有田趁其不防备,占得先机,霸道地闯进她的心里,但随即遇到了强大的精神反扑,这样的反扑他在与那位太极拳师父对练时就遇到过。
“咳咳,往事如烟,想当年,我们经常跑到这里玩耍,一转眼就是10多年过去了,人事已非,不知道原来那些玩伴还有多少人在田家村?”高有田转过话题。
“是啊,那帮女孩基本上都嫁了,咳咳,连你那位二表姐也嫁了,说起来,你二表姐还真是太可惜了,听说嫁给一个傻子,她寻死觅活的,跑来贫尼这里躲了几天,希望贫尼给她指点迷津,可贫尼也是凡人,爱莫能助,后来她要剃发为尼,但贫尼见她尘缘未了,出家只不过是为了躲避,于是硬起心肠不答应,后来……一直没见过她了,想必是让这个小女孩失望了。”静安师太苦笑着,感慨地道。
“……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嫁了,人啊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也会随之改变,但我就是想不通,她为何最后要嫁给一个傻子,当时我还在读高中,她也没写信给我,也没有人告诉我,等我知道了,她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不知为何,也许是残存意识的驱动,一提到那个海誓山盟过的二表姐,高有田的情绪就有些失控,感觉有点堵。
“你也不要怪她,她也是没办法,这孩子挺不容易的,去年生了孩子也夭折了,听说对她打击很大。”静安师太道。
高有田不想提这个二表姐,于是转过话题:“对了,刚才离开的女子好像很面熟,但一下子又叫不出名字。”
“呵呵,小施主还真是健忘,那位女施主跟你娘还是好姐妹,叫田大凤,你应该唤她堂大姨了,听说后来嫁到刘家洼,又遇人不淑,丈夫粗鲁,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却又是痴情得很,每一次都是带着一身伤痕哭着回娘家,都要来找贫尼诉苦,唉,有因必有果啊。”静安师太道。
田大凤?还大姨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高有田在脑子搜索了好一阵子,但残存意识里没有这个人的信息,想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亲戚,于是干脆不想了。
“……噢,咳咳,一下子忘记了。”高有田讪然一笑,道。
“时间也不早了,小施主快去看你外婆吧,贫尼也还有一场法事要出一趟门,有缘再见吧。”静安师太下逐客令了。
“噢噢,好的,有空再来向师太请教。”
看在四牌楼的份上,高有田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捐了香火钱。
看到高有田慷慨解囊,静安师太双眸闪过一丝柔和的暖色,暗暗点了点头,心说:初心未改,孺子可教。”
辞别了静安师太,高有田驾车朝外婆家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