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田,你慢一点,慢一点,太快了……”
夏春凤是第一次搭乘摩托车,感觉很新鲜,也很紧张。
未嫁之前,娘家很穷,嫁进高家后,日子也不容易,根本买不起摩托。平素看到别人驾驶摩托,特别是一些女人也开上了摩托,她也很羡慕,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开上一辆摩托。
一上车,夏春凤连手放在哪儿都不知,双手紧紧地抓着小叔背部的衣脚,连皮带肉的抓着,弄得心虚的高有田都以为她是在故意报复,后来感觉到她的手心捏着一把汗时,才知道她是紧张的。
但紧张归紧张,夏春凤却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她的身子与小叔子的背部始终保持着一道楚河汉界,全身绷得紧紧的,不时还左右顾盼,似乎担心有熟悉的人看到她和小叔子现在的情形。
“嫂子,你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吧,放松一点,别紧张。”高有田安慰说。
“嗯嗯,是第一次……你哥从没带我坐过……你不会笑嫂子老土吧。”夏春凤觉得脸上有点热,轻声说。
“那个啥……嫂子,你别这么紧张,你的手连皮带肉地抓着我,好痛,你要是怕摔下就抓住座凳的钢架吧。”高有田忍了一段路程,实在痛得忍无可忍,于是苦笑着说。
“噢噢,对不起,嫂子……不懂抓哪里,抓痛你了吧,哎哟……有田……”夏春凤刚才紧张没注意到自己抓哪里,现在才发觉自己抓着小叔子的两肋,蓦然一惊,赶紧松开了手,胡乱在座凳两侧寻找抓手,却又没抓实,身子惯性后仰,险些掉了下来。
高有田醒觉后,本能地一手往后捞,还好,抓到嫂子的手臂,好险,路边又是山沟,要是摔下来,嫂子哪里还有命,想到这里,高有田吓得满身大汗。
意外突然,夏春凤吓得花容失色,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顾虑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死死地攀住高有田的手臂,这是遇险时人的求生本能。
高有田觉得很内疚、很后悔,要是嫂子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能原谅自己啊。
高有田缓缓地把车停好,将嫂子扶了下来,内疚地说:“嫂子……没事吧,对不起,嫂子,有田不知你第一次搭乘摩托,上车前忘记告诉你该抓哪里了,差点酿出事故,这是有田的错,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再赶路?”
夏春凤毕竟年纪大一些,又一贯以长嫂自居,虽然心有余悸,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笑了笑说:“傻了,嫂子不是没事吗,也就是被吓了一下,长了点教训,有惊无险,大吉利是,你不要内疚自责,再说这也与你无关,是嫂子生性好强,不懂装懂,自作自受。”
想到刚才的凶险,高有田还是有些后怕,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话虽如此,可要是嫂子有什么事,有田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原谅自己。”
看到把自家小叔子吓得不轻,脸上冷汗淋漓,身上的T恤都湿透了,夏春凤心底顿时泛起的一阵欣慰,心里想:看来嫂子这些年来没白疼你一场,当年嫂子我年纪轻轻的选择守寡,给你们老高家一家子做牛做马的,还是值得的嘛。
这个小叔子性子倔得很,只要他认定的事情,恐怕就是九头牯牛也拉不回,就像当初确定要开垦那片沼泽荒地一样,谁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动,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他平时最敬重她这位寡嫂,遇到什么心烦事或自己拿不准主意的事情,都会回家听一听她的意见,叔嫂两人之间,又多了一种朋友知己的情谊和信任。
夏春凤疼爱地看了小叔子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垫起脚跟,默默地替小叔子擦干额头、脸颊和脖子上的汗水,然后把手帕往小叔子手里一塞,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说:“还当真傻着了呢,嫂子都说没什么大碍了,你就放心吧,快自己擦干汗水,这里山势高,山风大,别缩了汗,感冒了就坏了。”
“不用,没事,咱像弱不禁风的人吗,一会儿自然就会干透的,我是男人,汗味特别重,臭烘烘的,别搞脏了嫂子的手帕。”高有田忙将手帕塞回给了嫂子,说。
“咋了,嫌弃嫂子的东西脏啊,快拿着擦汗,嫂子要是嫌你臭烘烘的也不会给你手帕,还不拿着,是不是嫂子的话都不听了?你要是觉得弄脏了不好意思还回,以后做到钱了再给嫂子买十块八块,嫂子也不嫌多。”看到小叔子目光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接下自己的手帕,夏春凤双目一瞪,俏脸一板,娇叱着。
高有田见推脱不了,再不接下手帕,嫂子还真会生气,于是接了过来,一脸讪讪然的,说:“嗯嗯,有田以后有钱了,一定给嫂子批发一大件回来。”
“说话可得算数,嫂子可当真了,要是忽悠嫂子,嫂子的脸皮厚着呢,到时嫂子可是要上门索要的,就怕你以后成了家有钱了也轮不到管,哼,你们男人,也不管做不做得到就随便应承人家。”嫂子笑骂着说。
手帕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而来,高有田觉得这种香味特别好闻,特别柔顺清爽。真香,这是什么香水啊,可家里这么穷,嫂子又这么节俭,她不可能花钱去买香水呀,不会是花香吧。
“嫂子,这是什么香水味呀。”高有田问。
夏春凤呐呐地说:“哪有什么香水,嫂子买不起香水。”
其实这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的体味,出汗时特别重,因为这个她平时觉得有些自卑。
高有田有些讶然,嫂子平时很少展现过小媳妇羞答答的一面,没想到自己一直敬爱有加的嫂子还有这么动人的一面,嫂子还年轻,不应当就这么默默地凋谢。
“嫂子,你其实不用这么苦的,你还年轻,我哥都走了几年了,你还可以选择新的生活,为什么不……”高有田委婉地劝着。
“这是嫂子的命,命中注定的东西,嫂子能有选择吗?别说这些……咱们赶路吧。”
没想到说着说着,又绕到老大高有才那儿去,嫂子的双眸一下子又变得迷离而茫然,就像灵魂突然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躯壳。
高有田看到嫂子一提到老大就像暴风骤雨过后的一朵莲花,不禁心疼无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将她从淤泥浊水中拯救出来,嫂子无怨无悔地替老大守寡,要是知道老大娶了她还一直与陈芙蓉藕断丝连,还有一个儿子,也不知怎么个伤心失望,可这样的事实又能包得多久,以老爸的固执,这个孙子是一定要认回来,而且还相当迫切,这事迟早会露出水面,到那时,嫂子怎么受得了这种感情的欺骗,又怎么顶得住人们嘲笑的目光,她还怎么有脸面继续呆在红莲湾?高有田都不敢想象那时的情形了。
“嫂子,咱们赶路吧,再不走太阳就下山了。”高有田垂头丧气地说。
“嗯……咱们走吧。”夏春凤有些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快要日薄西山了,兴味索然地应了一声,然后跨坐上摩托后座,双手抓着座凳的钢架,身子依然与高有田的背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因为这段山路比较陡,高有田集中精神驾驶着摩托,夏春凤也不敢说话打扰高有田,两人都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翻过这座山梁,约走了10多分钟,来到一处平坦的田垌,这里已经不属于红莲湾的地界了,这个村子叫做步家村,看起来很富裕,村子的房子除了一些保留下来的古老围楼,大部分都是新起的楼房,道路也硬化了,只是田地丢荒了很多,大片农田变成了荒坡,还有一些村民在农田里建了房子。
“这个村子看起来好富啊,只是不耕田不种地,又不搞养殖,村民都靠什么发财致富的?”高有田好奇地问。
“听说步家村的人很多都是包工头,他们有人事有关系,认识以前的乡长,那时浪竹还叫乡,前几年才改为镇,那时乡里搞了一个很有名的产业园,步家村的人靠着乡长的关系,承包了产业园的工程,短短几年就发了大财。”夏春凤说。
“噢,难怪,包工头有关系自然拿到好项目,好工程,只是这些田都是好田,丢荒了真是可惜,啧啧。”高有田若有所思地说。
“有田真是……这年头有门路的,谁还会守着这块责任田呢,现在虽然说免了农业税,还有种粮补贴,可化肥、农药、种子都提价了,种田的成本很高,收获周期又长,收多收少还得看老天的眼色,一家子守着几亩田不算人工和养牛的成本,勉强够吃,但要过上好日子是不可能的,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什么的,还真是拿不出钱进医院,所以很多人都跑出外边打工,有门路的包工程捞大钱,或者经商去了。”夏春凤叹了一口气,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