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突然来到兰陵,让县丞大为吃惊。他本想将诬陷荀子的案卷报送都城,请春申君阅后给荀子定个罪名,将荀子赶出楚国,便可一切完事大吉。不想,春申君竟然亲自来了。县丞转而又想,春申君来了,就表明卜尹大夫在都城告状,他至少相信了一半。来到兰陵,也无非
是当面问上一问,看一看案卷。他有来言,我有去语,案卷整理得天衣无缝,春申君再怎么精明也不会看出破绽,想到此,便将心神安定下来。
春申君稍事歇息,不等荀子到来就盘问起县丞。问县丞卜尹大夫所说的事情,是不是你讲给他的?县丞唯唯诺诺承认,说是他讲的。
县丞有恃无恐,立即抱出数卷简册,说:“现有案卷在此,请令尹过目。卑职所言假如有半点差错,甘愿反坐。”县丞从简册里拿出一卷送给春申君。
春申君打开简册,一面翻看一面说着:“县丞,荀老夫子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他请到楚国来的。荀老夫子偌大年纪,不愿在都城做上卿享福,甘愿以他的学识治理一方土地,为楚国推行新政做楷模。你不能以一己之私,曲解荀老夫子呀!”
县丞努力掩盖内心的惶恐:“令尹,卑职绝非为一己之私,全是为的楚国着想。”
春申君从案卷中发现了一卷地图:“这是哪里来的都城地图?”
县丞回说:“此乃齐国奸细伪装贩马人潜入都城所绘。卑职正是从这里发现了齐国奸细。”
衙役进来禀报荀县公到。春申君放下案卷,站起身来,走出厅堂迎接。荀子、李斯、陈嚣恰好从大门外来到庭院中。春申君热情地上前招呼:“荀老夫子!”
荀子与春申君一面谈话,一面进入厅堂,二人相对入座。荀子开诚布公地说:“令尹,荀况此次回到兰陵,又犯下了欺君大罪呀!”
县丞不知道荀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敢接话。荀子大度地说:“县71,令尹在此,你尽管依实言讲。”荀子催促,县丞越发难以张口。
荀子说:“你不讲?那好,我来讲。人之性生而好利。鸟穷困就啄,兽穷困就抓,人穷困就诈。自古至今,没有使百姓穷困而能够不遭受危险的。所以,当权者如果想取信于民,决不可肆意搜刮民财。一味搜刮民财,那是亡国之道。即如国库里的篓篓罐罐都塞满,当官的人富得流油,可是百姓贫穷,则外敌入侵不能守,出征讨伐不能战,亡国之日也就为之不远了。如果以政裕民,想办法让百姓富足,下富则上富,民富则国强。因此,荀况未禀明大王和令尹,就断然革除以往横征暴敛之法,改征农夫收获十分之一的税。此乃大胆妄为,请令尹惩处。”
“荀老夫子!”春申君说:“您不是有罪,乃是有功。我完全赞同老夫子以政裕民的主张。黄歇此次兰陵之行,耳闻目睹百姓欢欣愉快务农的状况。回去之后,我要面见大王,请大王接受荀老夫子的谏言,以兰陵为榜样,在楚国颁布新法,革除横征暴敛,仅收农夫十一之税。”
衙役进来禀报齐国贩马人求见。贩马人来了,这是荀子又一项新政的见证人。荀子对春申君说:“令尹,你今天来得巧,我要问一桩官司,咱们一同听听如何?”
春申君看过齐国贩马人的案卷,便说:“好。我正想见一见此人。”荀子让衙役传齐国贩马人来见。贩马人很快来到厅前,跪拜荀子。荀子让他跪拜令尹。
听到楚国的令尹在此,齐国贩马人喜出望外:“啊?楚国的令尹,在我们齐国就是丞相呀!小民能够见到丞相,真是天赐的福气。小民给令尹爷叩头!”
荀子说:“贩马人,闻听我的学生李斯言讲,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就讲吧!”
贩马人说:“小民贩马多年,从齐国长城之外买马,卖到楚国的两淮吴越之地。兰陵县丞多次勒索钱财,小民都忍气吞声,双手奉上。前次县丞又要我为他从齐国买下两名美女给他做妾,小人没有从命,他便将我连人带马困在关卡之外三月有余,马饿瘦了,还死了十匹。小民万般无奈,才星夜偷越关卡。不幸被县丞发觉,抓至公堂,绑赴刑场,要将我斩首示众。也是我不该死,恰巧遇上荀老爷来到了兰陵,才将我赦免。小民我去到吴越,卖了马匹,亏了本钱,得了活命,思前想后,气愤难忍。因此,特地又返回兰陵,我要状告县丞,请令尹和荀大人为小民做主。”
县丞在一旁坐不住了,气极败坏地说:“你……你不要胡言乱语,诬陷本官!’’
贩马人发誓:“令尹爷!荀老爷!小民若有半句谎言,甘愿让你们绑到刑场,将我腰断三截。”
荀子问:“状告县丞,你可有凭证吗?”
贩马人说:“有,这是他要我为他买齐国美女的亲笔书信。”说完,他掏出竹简,交给荀子。荀子看了竹简,转交给春申君。
春申君怒道:“县丞,这个贩马人就是你说的齐国奸细吗?”县丞吞吞吐吐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春申君命衙役取过方才他阅的贩马人案卷来。衙役送上案卷。春申君从中抽出一张地图问:“贩马人,你见过这一张楚国都城的地图吗?”贩马人惊诧:“地图?什么地图?”
春申君吩咐衙役给贩马人看。贩马人接过地图说:“回禀令尹大老爷,小人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春申君说:“有人说这是你以贩马为名,做齐国奸细的罪证。”
贩马人连忙叩头:“令尹老爷!这是血口喷人!小人只会贩马,不识地图,更不会绘制地图。请令尹老爷明察。”
春申君严肃地说:“所言属实吗?若有半句谎言,立即斩首!”
贩马人说:“小人不敢欺骗令尹!”
春申君要他把自己的名字写下。贩马人哀求:“令尹老爷,小人从小家中贫穷,没有读过书,不认识一个字……我不会写呀!”
春申君又从案卷中取出“密信”,问荀子:“老夫子,您给齐王的密信是何时写的?”
荀子不知所云:“令尹,荀况何时给齐王写过密信?”
春申君说:“有人说,这是您与齐国暗中勾结的证据。”
荀子愤怒道:“无稽之谈!”
春申君又问贩马人:“贩马人,荀县公是否交你一封书信,让你带给齐国大王?”
贩马人再次叩头:“令尹老爷!冤枉呀!我一个贩马的草民,怎么能够走进王宫见到齐国大王呢?这是陷害小人,也是陷害荀县公!”
春申君怒视县丞:“县丞,你还有何说辞?”县丞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春申君对荀子说:“荀县公,黄歇不便越俎代庖,请您继续审案吧!”
荀子问贩马人:“你状告县丞,依仗权势,勒索钱财,证据确凿,依你想来,此案该当如何处置?”
贩马人说:“荀大人!小民不敢奢求,只要县丞以后不再卡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言差矣!”荀子叹道,“你不想索赔饿死的十匹马吗?你不想索赔被卡了三个月的损失吗?”
贩马人说:“荀老爷,小民实在不敢奢求!”
荀子从贩马人的身上看到了百姓的淳朴和善良,也更看到执法者的重要。他严正地说:“法不徇情,执法者犯法,更应严惩。你且去吧!”贩马人再次拜谢,退出厅堂。
春申君早已是怒不可遏,他手指县丞斥责道:“一个小小县丞,竟敢勒索百姓,诬陷荀老夫子。你说,荀老夫子放走的齐国奸细在哪里?”县丞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春申君又问:“荀老夫子放走的杀人凶犯又在哪里?你说,你讲!”县丞急忙跪地连连叩头:“令尹息怒,卑职有罪,卑职有罪!”春申君怒气冲冲地说:“我已经向你讲过,诬陷者要反坐。你诬陷荀老夫子勾结齐国奸细,放走杀人凶犯,我今日就问你一个勾结齐国奸细,放走杀人凶犯之罪!”
县丞失声痛哭:“令尹!卑职做县丞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我多年为国效劳的份上,饶卑职一次吧!”
春申君回身问荀子:“老夫子,您看怎样处置?”
荀子略顿片刻,说:“为臣者,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
春申君果决地说:“好!今日,本令尹就要为国除妖。”春申君命令将县丞拉出去,腰斩于市,暴尸三日。
尽管县丞连连叩头,再三乞求饶命,为时已晚。县丞被钉在木笼囚车内,押赴刑场。阿仲、阿季、贩马人、老族长等百姓围观追逐,愤怒唾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