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魇
无视一路之上宫婢内侍们诧异的目光与窃窃私语,我径直朝轮回井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我咬牙挺着。期间沐晨桀一直在一旁护着我,甚至在我到了井边后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
我将轮回井周边的枯草枯木拾了许多,叠在御熙风的尸身的周边,沐晨桀沉默着把火塞递给我,我木然接过了,拔出火塞,朝柴火一点。借着秋风,火势极快蔓延。
那时正是傍晚,微薄的阳光,混沌的天空,我的忧伤像是要直上云际,望不到尽头。天若有情,它能读懂我的伤与痛吗?
不知过了多久,御熙风的尸体变成了一堆骨灰。我撕下一大片衣衫,将他的骨灰包好,一点一点朝轮回井内撒下去。轮回井,这里,应是轮回转世的通道吧,下辈子,御熙风会幸福的。也许他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自足而快乐地生活着,和相爱的人,共度一生。
天空淅沥沥地飘起细雨,我默默伫立着,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
“桃夭,王兄很快要回来,你该去梳洗沐浴了。”沐晨桀提醒道。
“我知道。”我淡淡道。
他倏然吐出一句话:“你不是公主。”
“我从来没说我是。”我豁出了一切,对这些毫不在意,御熙风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无语。
雨渐渐大起来,他见我仍没有走的意思,竟也站在一旁,并不离开。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我肩上,可是他并不知道,这微弱的温暖之于我,犹如一滴水之于熊熊大火,是那样的徒劳。
我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脑中无比澄明清澈,复仇的念头像爆发的洪水一样迅速淹没了自己。我理了理头发,用衣袖擦干净脸,昂首阔步地朝漪兰殿走去,宫婢们正自不解,我已发号施令:“侍候本宫更衣。”
“是。”从未见我露过架子的宫婢诚惶诚恐地走过来,有人赶着来搀扶我,有人忙着准备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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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面上漂满玫瑰,我嗅着这怡人的馨香,只想忘却世间种种的烦恼。轻轻闭上眼,看见的,却是一幕幕死亡的画面。南宫锐,御熙风,御明霞……那些脸交错地在脑中重叠,眩晕而迷乱,有时候我看到南宫锐温润如玉的微笑;有时候我看到御熙风凄苦地望着我,问我:桃夭,为什么你的心里没有我;有时候我看到御明霞晓荷清露般动人的容颜,她被火吞噬着,她在挣扎;有时候我看到梦中我一直认为是娘亲的那个女子声声唤我:桃夭,桃夭,桃夭……
娘,桃夭好累,你带桃夭走,离开这里,可以吗?我伸出手,那女子的影象跟着也散去了。
“我们成亲吧。”
风和日丽,杨柳吐蕊,南宫锐站在我的面前,轻柔的吻花瓣一样落下来。
那是去年吧?我十六岁时的暮春。我略微惊怔,眼角眉梢难掩喜悦,我闻到周围春暖花开的味道。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南宫锐愿娶桃夭为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誓言,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原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桃夭,我想娶你。”清朗的月光下,御熙风醉意朦胧,说话的语气却毫不含糊,晶亮的眸子看得我心内狂跳。
如果没有南宫锐在先,我想,这样的男子,我亦是拒绝不了的。
身体忽冷忽热,一时如近火炉,一时如临冰窖,我挣扎着,煎熬着,想睁开眼睛,却是那样难。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两个男子断断续续的对话,熟悉而又陌生,切近而又遥远。
“……嫂子这是怎么了?”
“……宫婢说……洗澡的时候昏倒……她在发烧……”
昏倒?发烧?我究竟在哪里?我猛然睁眼,面前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他的身形魁梧,脸部线条硬朗,我似乎见过他……
“明霞,你醒了?”那声音似很是惊喜。
来不及回答他,我眼一闭,又一次跌入到了昏睡中。
清河镇上,小小的木盆在河面上漂流着,漂流着,独身多年的谢木匠弯腰洗脸的时候发现了它,他折了一段树枝,将近岸的木盆攫过来。
那木盆中放着一个大约半岁的婴儿。那婴儿肤光胜雪,气度高华,他认定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给她取名桃夭,却不让她随自己的姓。
……
“木头,原来你是女孩子!”洛掌柜惊讶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我其实叫桃夭。”我垂下头,不知所措。
……
“桃夭,宋老爷可是全京城的首富,嫁了他,你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
“抓住她,抓住她!”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我思维有些淆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人似被悬空起来,悠悠地漂着,毫无着落。周围不断地有走路声,说话声,我想看清楚那些是什么,却总是无法睁开眼。
朦胧中,我猛然间看到南宫锐向我走近。他脸上的笑,随着他的走近渐渐清晰,那笑容,柔和得像春日里和煦的暖风,温暖得像久雨后明媚的阳光。
“桃夭,我娘想见你,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他开口,声音美妙得宛若天籁。他朝我伸出纤长的手指。
“好。”我欣然答允,将手递给他。这是第一次,我握住了他的手。可是,为什么他的手那样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对于南宫锐的娘亲,我充满了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生养出这样卓尔不群的男子。
“桃夭,不要去。”有声音从背后响起,是御熙风,他将我一拉,我便与南宫锐分开了。
我正自疑虑,忽觉整个人似乎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一推,脑子里瞬间清澄明净,我缓慢却毫不费力地睁开了双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