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时间有时候在有的人眼里如白马过隙,可有时又有人会觉得像蜗牛散步一样太慢。
华生在视频里吐槽。“最好明天就考完拉倒!我烦死了。”他把头发剪的只剩下一寸来长,一根根齐刷刷地直立着。
徐然指着他的刺猬脑袋,嫌弃地皱眉。“华生啊,这头剪得……”真难看。
“本来我是想剃光的。”华生抓抓头发。“就是怕吓到你和我妈。”
“你和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吗?”徐然接过路之恒递过来的杯子。每天早晚各一杯牛奶,是营养师给的建议。
“刚刚通过话了。她不肯视频。”华生有些黯然。“她都不想看看我。我已经两个礼拜没回家了。”
徐然叹了口气。“她是不想你看到她瘦成那个样子了。是担心影响你的情绪。华生啊,妈妈是很为你着想的。你不可以怪她的。”
曲婵吃得越来越少,她总是说是药吃得太多,弄得没胃口吃东西。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就算是不吃药,她只怕是也吃不下什么了。
“我知道的。可是我长大了,这点承受力总归还是有的。”华生放下手,抹了一把脸。“你们还是把我当小孩看。”
其实你本来就是小孩。徐然心里嘀咕着,却万万不能说出口,被华生听到,估计他会炸毛的。“大人么总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怕你饿了渴了冷了热了。大些了怕你读书不好怕你交到坏朋友。再大了又开始担心你的工作啦家庭啦。永远操不完的心,永远解不开的眉头。
徐然对此也是深有感触。她现在已经是准妈妈了,徐爸徐妈每天还是几个电话打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地关照:要多吃蔬菜水果要早点睡觉,不可以玩手机电脑,等等一大堆琐碎的事情。听得徐然的耳朵直冒油,却也不得不耐心答应:好的妈妈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然姐姐,考试那天你不能来吗?”华生对徐然还有些依赖的,不过华明亮跟他说过了。书吧里的人在高考那天,关了门都去送考。然姐姐不能去,因为她怀孕还没满三个月,正处于危险期。送考的时候人多车多,还是让她安稳地在家里陪曲婵。
“我在家里陪你妈妈。我们都说好了,那天林姐姐穿了旗袍去送你,我和你妈妈在家里也穿旗袍。”徐然把摄像头转个方向,让华生看挂在衣架上的旗袍。
林思雅在网上看到,说穿了旗袍送考就得个“旗开得胜”的彩头。路之恒和吴天一都不以为然。徐然却认为不可不信。反正旗袍家里有,穿一天也不费劲,说不定就有用呢。
华生开心地笑着。“这件我看到过,我们被关在电梯里的时候,你就是穿的这件。现在就拿出来了,也太早了吧。”
徐然看见少年明媚的笑容,心情顿时好起来。“你还记的啊。”虽然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可是合身的旗袍一穿上,就发觉腰也粗了臀围也大了。“有点紧了,我早点拿出来,让你妈妈帮忙放宽点腰围。”
路之恒的手搭在徐然的肩上,对着摄像头俯下身。“华生,早点睡吧。你最近要保证睡眠。看书不要看到很晚。”
华生对路律师还是有些膈应,心里虽然不乐意,可嘴上还是顺从地说:“好的。然姐姐,你休息吧。我下了。”
于是高考那天,徐然陪着曲婵待在家里,一边听林思雅随时报告现场情况,一边看她做的一大盒子小婴儿衣服。
“这个粉红色的盒子里是刚刚生出来就能穿的。蓝色盒子里的要大点了才能穿。”曲婵躺在沙发上,穿着的旗袍里空荡荡如若无物。
她仔细地交代。“我还想做点小毛头走路的时候穿的,不过这两天有点心乱,做不了。等华生考完,心定了就做。”她这些天都在把自己最好的料子的衣服统统剪掉,改做婴儿服。这项工程耗费了她大多精力。所以徐然的旗袍也没有让她动手,就这么紧绷着套一天吧,反正也不出门。
“婵姐姐,你不要再做了。”徐然轻声相劝。“宝宝的衣服用不着这么多的,家里人也准备了不少。”
“我现在没力气做别的,也就拿得动针线。”曲婵笑笑。“再下去拿不动了,就不做了。”
徐然鼻子一酸,别过头去佯装喝水。
天气闷热,太阳光白亮亮的,晃得人眼睛发花。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特护走来走去的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电视机开着,翻来覆去都是关于高考的新闻。
三天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华生顶着一张油光光的脸回来,一进门就躺在地板上,张开手脚,痛痛快快地大吼:“解放啦……”
把睡梦中的曲婵吵醒。她爬下床,走到门口,看见儿子摊手摊脚的在地板上摊成一个大字,挑起眉毛笑了。她想走出去,抱住儿子的脑袋,好好亲他一下。可是她的脚不再听从她的支配,她摔倒在房门口。
华明亮和华生焦急的面孔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却听不见他们的开合着嘴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想,我是真的要死了吗?
华生的通知书是头一批拿到手的。曲婵拿着不停地左看右看,其实她看不清什么,眼前只有雾茫茫的一片。通知书红通通的封套映在她的脸上,给她惨白的面孔添了少许血色。
两天后,曲婵平静地走了。
徐然的整个孕期基本还算蛮顺利的。只是路之恒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也越来越紧张。
吴天一开玩笑说终于看到路律师失态的样子了,真是不枉此生啊。惹得事务所的人跟着哈哈大笑。他们知道现在的准爸爸路律师,没有心思用冷冰冰的眼刀刺过来,他成天都在担忧着老婆。所以都很大胆地善意嘲笑着。而且他们发现,一旦犯了点小错,先到路律师面前去关心地询问两句徐然的情况,然后再怯怯地承认错误。路律师多半就不会计较了,顶多说一声以后当心点。于是徐然迅速成为好用的万能超级灭火器,还是永不过期的那种。
到了七八个月,准妈妈晚上就睡不*稳了。小腿抽筋经常在半夜里发生,徐然怕吵到路之恒,咬着牙不吭声。可路之恒向来惊醒,每次都会醒过来,迷蒙着眼帮她按摩小腿。通常是按着按着,徐然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看见路之恒蜷在她的脚跟头,一只手还搭在她的小腿上,下意识地动着。徐然心疼路之恒睡不好觉,便想着让他搬去书房,当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得被驳回。到书房睡,你是想让我一夜无眠吗?也是,与其让他一夜起来几次过来查看,倒还不如躺在身边时时刻刻地陪着来得放心。
于是徐然越发的圆滚滚满面红光。路之恒倒是看着消瘦不少,五官更加如刀削般冷峻。只是眉眼间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些温情,如水般冲淡了脸上的淡漠。
大厦里的美女们后悔不迭,原来事务所的路律师这么帅啊。从前都被他冷冷的神情吓住了不敢靠近。现在动脑筋去搭讪不知道还有用吗?男同事们摇着头,来不及来不及啦,人家名草有主啦。你们都等着哭晕在厕所里吧。
快到预产期的时候,徐爸的老同事送给他一条大黄鱼。这样正宗的黄鱼现在也不多,于是徐爸很稀奇地拎到徐然这里,烧了她最喜欢的大汤黄鱼。徐然胃口很好的一个人干掉大半条。第二天就发现肚皮下边奇痒无比,她也看不到,又不好意思让路之恒看。就忍着不说。等路之恒发觉她老是用手在肚皮上挠着,撩开她的衣服才看到,肚皮上都发出了一片红红的小疹子,触目惊心。
医生说是海鲜过敏。正好也到预产期了,就在医院里住下吧。结果当天晚上羊水就破了。医生过来一检查,说了句:剖吧。三下五除二把徐然往手术室一推。
手术是半麻的,所以徐然很清醒地听见医生小声地在交谈;手术剪子丢进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是啪啪手掌拍打的声音,婴儿哇哇哇地大声啼哭。接着胸口一沉,小小的一张红彤彤的脸,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哦,我的孩子,我终于看到你了。徐然侧过头,下巴靠在婴儿湿湿的胎发上。婴儿瞬间停住了哭声,微闭着眼,哼哼唧唧地拱着小脑袋。
终究还是太累,才刚移送到病房,徐然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是被小婴儿的哭声吵醒的。张开眼睛,她迷茫地看着天花板,这是什么地方啊?腹部的抽痛让她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婴儿抱在徐妈的怀里,徐爸在一边焦急地搓着手,不时地央求:给我抱一下啦就抱一小会好吧。路之恒坐在床边,抬了头看着他们。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路之恒的背上和脸上。在他的周身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圈,他侧着脸,直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和平直的嘴角,在光圈里线条格外分明。
徐然轻轻动了一下,路之恒立刻低下头来看着她。“然然。醒了?”低沉而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徐然抬眼,便望进了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里,如海般深邃的眼睛里面,此刻满满的都是她。
这双眼睛渐渐溢出笑意,像窗外的阳光般灿烂。目光如微风般温柔,一点点一点点包裹住徐然。从微微蓬乱的头发开始,拂过小巧的鼻尖,红润娇嫩的嘴唇,肉肉的下巴,盖着被子依然臃肿的身体……
“宝贝,你真棒。”路之恒伏在床头,握住徐然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我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