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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73

浮华转头空 秋风挽珠帘 2522 2024-11-19 02:32

  张家的戏台子,一连搭了三天。

  从八月十四开始,一直唱到了八月十六,就在山陕会馆内悬鉴楼外侧的戏台子上。

  十里八乡的人们又如往常一样赶集一般的蜂拥而来,聚集在山陕会馆照壁内的大广场上,听着戏台子上的戏子们唱着家和万事兴,天下永昌平。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

  只不过,坐在会馆内的张堂文,看着大拜殿里牌位中的那几处空缺,依然从心中浮起了一丝寒意。

  撤离赊旗镇的招牌,已经多达十家了,其中不乏开埠之初就插旗的老字号,牌位的空缺,正是他们请回老家的。

  前院里锣鼓喧天的吵闹,大拜殿里,却是张堂文一个人面对着西商牌位在出神。

  “堂文...想什么呢?”

  张堂文一愣,扭脸一看,原来是党苍童来了,“党老爷子?怎得自己来了,松涛呢?”

  党苍童杵着拐杖,在一个仆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大拜殿中,“谁知道上哪躲着去了,不想伺候我这个烦人老头了呗!”

  “老爷子这是气话,松涛本性还是好的,不至于...不至于!”

  “哼!”党苍童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了香,朝着牌位躬下了身子,“他那点心思,不难琢磨,等着我哪一天归西了,他好接了党家招牌,够他一辈子嚯嚯!”

  张堂文陪着笑,在一旁搀着党苍童,“如今赊旗镇这局势,怕是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人也一样...”

  “堂文这还是心善啊...”党苍童摇了摇头,“人之初,性本善,但在人世间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久了,谁知道会结出什么恶果呢!自己的儿子,自己都猜不到...”

  张堂文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党苍童身边的下人,无奈地笑了笑。

  党苍童上完香,透着前门缝瞧着外面戏台子前围着的人们,轻声说道:“人还是那些个人,事还是这样的事,但变的,却是人心。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看着咱们呢,赊旗镇因商道兴盛,有利可图的时候四方劳力都涌到镇子里,现在呢,闲的满大街溜达。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着咱们还能不能把镇子救起来,等着镇子重新可以承载他们这么多人的生计。”

  张堂文顺着党苍童的眼神望去,外面正在唱的,该是宛南梆子:穆桂英挂帅,正是老太君拄着龙头拐出来点将的时候。

  杨家将一门忠贞,连妇孺都是巾帼豪杰,听得围观的人们连声吆喝,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座城池的兴衰,若是因为商路的变迁就随之消亡了,那么千百年后,记录他过往的,恐怕只有史书和传说了。”

  “堂文这说的...该是玉门关?那也得有百年黄沙掩盖了才行...”党苍童笑了笑,“听祖上说,以前的赊旗镇,不过就是个千把人的小码头,陆陆续续才因水路货运,发展成了上万人的城池。最先到达这里的商人,请了风水仙儿看过,说这里地脉主富贵,可有百年繁盛,这才插了旗子建了货仓。到了乾隆朝的时候,才慢慢有了如今的模样。”

  “百年繁盛...到如今,早过了...”

  “风水仙儿的话,听一半就行了...”党苍童笑盈盈地看着张堂文,“当年还有人算过我党家子嗣延绵,人丁兴旺呢!如今呢,怕不是要断在了我手上...”

  “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不行,给松涛再娶一门亲,冲冲喜?”

  “就他那德性,我看上的谁愿嫁他,愿嫁他的谁又看得上呢!算了,我这辈子,是不指望抱孙子了!”

  党松涛眯着眼睛,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也不知是有东西迷了眼睛,还是触到了伤心处,眼圈居然都有点红了。

  “堂文啊...有个事儿,我琢磨了很久,今儿凑着机会,跟你商量一下。”

  “党老爷请讲...”

  “你我两家合股如何?”

  “唔?”张堂文吓了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党苍童,“合股?”

  “对...名义上,是合股,实则,是请你多多费心了!”党苍童拄着拐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张堂文,“党家的生意如今虽然没落了,但毕竟摊子还在那摆着。指望着党松涛这个兔崽子,不靠谱!不指望他进取,怕是连守成都难做到!党家生意在外跑单联络的人,他一个都驾驭不了,没资历没手腕,党家的生意,交给他,我不放心,也合不上眼!”

  “党老爷子,这话就严重了...”张堂文连连摆手说道:“党家专营木料、木器,这行当堂文也从未涉猎过,比起松涛来怕是还远逊一筹...”

  “生意上的事,自然有各房掌柜和伙计打理,当东家的,最重要的是管人!松涛的精明都用到女人身上了,一个这样的少东主,若你是掌柜的,你服么?换句话说,只看账本就像掌握我党家十三条商路,二十几个站点,可能么?”

  张堂文的额上渐渐浮起了一层冷汗。

  党苍童这意思,是要把党家的生意全盘交给张堂文来做啊!

  这岂止是合股,说是兼并都不为过吧?

  党松涛会怎么看?党家人会怎么看?赊旗的西商们,又会怎么看?

  党家的木料生意在中原一带也算是行业翘楚,商道更是通达西南西北,如今虽是迟暮,却仍然算是家大业大。

  一下子全砸到张堂文的脑袋上,只怕惹人非议都是小事,指不定会有谁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呢!

  张堂文迟疑着朝着党苍童拱了拱手,“党老爷子,这事切不可轻举妄动,三思啊...”

  党苍童打量着张堂文的神情,抿嘴笑了笑,“是...这是大事,我也思量了许久的,具体缘由,先前我已经跟堂文你交代过了。不过没事,慢慢来,你也考虑考虑,毕竟我这不是要强甩你一个包袱,而是请你帮帮党家。”

  张堂文默默地咬住下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党苍童微笑着点了点头,“想想...缓缓...不着急!”

  前院里,又传来了一阵叫好声,眼瞅着都要日落西山了,可围观的人们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仿佛这台大戏唱到何时,他们就在这儿看到何时。

  山陕会馆中的两幅铁旗杆,徒自在风中摇曳,旗杆上的大旗随风发出一阵噗嗤噗嗤的声音。

  就像西洋钟里的钟摆,在缓缓地丈量着时间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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