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四毕竟年轻,腿脚也利索。
关键是,他还见过张堂文。
他跑进人群之后,哪里人多便往哪钻,他一个半大小子,手上又没拿任何物件,追他的两个人哪里跟得上。
他一路问着人,寻寻摸摸地来到南阳公学门前。
好气派的大门啊!
夏老四昂着头,看着南阳公学的匾额,这上面写的啥?瞅住怪带劲儿,就是不认得!
管他哩,反正都说了就是这儿。
夏老四跑进校园,我哩亲娘啊!真大!这咋找啊!
夏老四绕着教学区转了一大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四周都是朗朗的读书声,碰见的人,也都是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小毛孩。
我哩大老爷啊!你在哪啊?
一想到三哥和三嫂还在李宗祠跟前,夏老四心中一急,双手合在嘴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大声呼喊道:“张老板...张老爷...大老爷...恁在哪啊!”
这一嗓子,打断了整个校园的清读声,有些窗户口还趴上了人,嬉笑着瞅向夏老四,时不时有一个先生挥舞着教鞭,再把他们一个个打了回去。
罗飞声本在教授地理学,忽然听见这一嗓子,也是纳了闷。
他用教鞭敲击了一下课桌,安排学生们先自习,便顺着这吆喝找到前面来,正好瞧见一个半大小子站在大桑树下还在玩命地喊叫,连忙摆了摆了手,“哎...哎!娃娃!瞎叫唤什么呢?你是来求学还是找人?”
“俺找张老爷!”
“张老爷?哪个张老爷?”
“张...”张堂文的名号,三哥和三嫂都跟夏老四说过,可这会儿情急之下,却是蹦不出来了,夏老四急得一跺脚,“都是那个赊旗的,房子可多院子可大的张老爷!”
罗飞声顿时明白了,这是来找张堂文的。
他看了看夏老四那一脸的汗珠,想必真是有要紧事的,也来不及多问了,领着夏老四便来到了会客厅。
路上刚好碰见同样闻声而来的杨鹤汀,俩人互通了一下讯息,便一同来到了会客厅。
夏老四一见张堂文,就像见着靠山了一般,也不多废话,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先磕了俩头。
张堂文顿时一惊,连声问道:“起来说话!老三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跑来了!”
夏老四抬起头,连说带比划地把夏老三那边的情形说了个明明白白。
听得厅里的众人都是一愣,罗飞声和杨鹤汀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杨鹤汀看向夏老四,轻声问道:“这位兄弟...”
“俺叫夏老四...”
“呃,老四兄弟,你说的那个李宗祠,现在带了多少人?几条枪?”
“追俺的俩回去了,约莫有六七个人,另外一队也有十几号人,不过有五六个是跟俺一伙的!枪人手一只,都是李宗祠的人身上背着哩!”
杨鹤汀默默地看了一眼张堂文,“堂文兄,看起来,这个李宗祠,似乎是冲着你我而来的呀!”
“不,他是冲着我来的!”张堂文缓缓地站起身,上前把夏老四扶起来,“他一路跟着夏老三,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把夏老三给劝的迷途知返了!此事,断不能牵连到杨先生和罗先生!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学生!”
杨鹤汀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张春福,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春福勿急,你父亲既然在我南阳公学,我便不能袖手旁观,定会护他周全,你先回教室等候消息,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张春福急切地看了一眼张堂文,张堂文微笑着点了点头,“听先生话!回去吧!”
张春福朝着张堂文深躬了一下,又朝着杨鹤汀和罗飞声施了礼,才缓缓地退出房间。
张堂文背着手,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夏老四却是个急性子,不住地催促道:“老爷,恁得想法子救救俺三哥和俺三嫂啊!还有俺二哥,俺三哥手上就两把枪,他最多护得住自己个儿,俺三嫂缠了脚又跑不动...”
“老四兄弟,你先别着急!”杨鹤汀上前拍了拍夏老四的背,请他坐在椅子上稍歇,“如今的形势,硬拼难免会有所损伤,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杨先生说的是啊!”张堂文轻声叹道:“那个李宗祠,我猜到就不好对付,坏人好对付,就怕懂得伪装成好人的坏人,老三老实忠厚,这个李宗祠断然不会轻易放下这么一杆好枪的,便是自己用不了,他也一定会亲手毁了他!”
“那个姓李的就不是啥好东西!好赖还是读过书哩,成天装好人,说话一套一套哩!一听说三哥不干了,立马翻脸了!那天俺三哥发飙的时候,要不是俺看住枪架,他们哩人当场就要翻脸!”夏老四没好气地骂道:“俺看他手一直揣在怀里,像是有东西,弄不好身上也带着枪哩!”
张堂文皱着眉头看了杨鹤汀一眼,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所以这个李宗祠一定不会丢下夏老三不管的,便是老三不来这里,他们迟早也会强行翻脸的!”
“图穷匕见!老三在城里这么晃荡,一旦李宗祠的耐心给磨没了,指不定当场就开打了!”杨鹤汀同样皱着眉头沉吟道:“今儿是月初,很多人都领了上个月的工钱,街上的人一定很多,万一打起来...”
杨鹤汀抬眼看向张堂文,“且不说老三兄弟能不能跑得掉,街上那么多无辜的人,恐怕难免会横遭牵连!”
张堂文自然清楚,一想到自己交给夏老三的那把枪引起了如此复杂的一连串后果,不由又有些头晕了。
“堂文兄,老四兄弟不见了,李宗祠肯定猜得到他是跑来报信了!这样一来大家等于是摊开了打明牌的,一言不合可能就当街翻脸了!鹤汀觉得,还是先把他们诱到南阳公学来吧!”
“呃?不成!”张堂文断然拒绝了,连连摆手道:“这事儿本就是我张堂文种下的孽,怎么能牵连到杨先生,更何况,校园内还有数千学生,一旦...”
“我这校后面有个礼堂,可容纳千人,离教学区有些距离,又隔着操场,可以带他们去那儿!”杨鹤汀看了罗飞声一眼,“然后我们再想办法与他们周旋,不过七八个人,大不了我们将礼堂反锁,困住他们!”
“鹤汀说的办法可行!”罗飞声应声附和道:“那礼堂是西洋建筑,窗都高的很,前后两个门,我们事先锁住一个,再伺机锁住另一个,关了门他们出都不出来!然后我们再报官!”
“报官?”张堂文暗暗地看了一眼罗飞声,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