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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66

浮华转头空 秋风挽珠帘 2605 2024-11-19 02:32

  入夜,福建饭庄。

  廖启德得意洋洋地坐在上首,他知道张堂文去了趟南阳,但他去了南阳又能如何呢?

  在廖启德此时的心里,张堂昌面临的窘迫,是真真正正的华山一条路,谁来也没办法!

  不然,为什么张堂文一回来,便要请自己吃饭呢?

  胡东海一脸茫然地偷偷看向张堂昌,却从张堂昌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而且张堂昌始终皱紧了眉低头不语,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到胡东海这边。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四热四冷六小碟上齐,张堂文率先举起了酒杯,冲着廖启德笑道:“廖经理辛苦了,在这小地方委屈了多日,实在是不恭的很!先前思源从汉口回乡,还多亏了廖经理不嫌,搭了个顺风,今日思源就满饮此杯,以示感激!”

  廖启德干笑着,与张堂文虚虚地碰了杯,小口抿了一点,一股辛辣直窜脑门,正要放杯,却见张堂文已经一饮而尽,还刻意亮了亮了杯底,索性皱着眉头一口喝下。

  从喉咙到胃,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这酒实在是难以下咽,喝惯了红酒的廖启德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难喝的东西,却能在中华大地上流传这么久。

  张堂文落了座,众人各怀心事地随意动了动筷,廖启德试探着问道:“张老板此去南阳,可有什么收获?”

  “哦?不过是会了会故人,没什么大事!”

  “那我的提议...”

  “廖经理!”张堂文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廖启德的话,夹起半边烤鹌鹑,放到廖启德的盘子里,“福建人吃鹌鹑,烤的外焦里嫩,内里塞进七八味香料腌制,外面擦了鸭油桂花蜜起酥,整个中原,你都吃不到这么讲究的鹌鹑!”

  廖启德尴尬地谢过,偷瞄着坐在一旁的张堂昌,却见他不紧不慢地双手并用,将另一只鹌鹑撕得七零八落,吃得满口流油。

  但廖启德在赊旗镇盘磨,可不是为了吃鹌鹑啊!

  他默默地小口小口吃着鹌鹑皮,一面忐忑地等待着话头,但这张堂文却似乎完全忘记了此事一般,从头到尾左顾而言他,就是不提收棉的事。

  张堂昌也似乎真就是奔着美味来,两兄弟或夸赞福建饭庄的厨子手艺见长,或一唱一和地劝君更尽一杯酒,眼瞅着饭局过半了,廖启德竟没一个机会发话。

  蒙在鼓里的胡东海也是看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聊这个?

  但是胡东海看了看毫无焦虑感的张堂文,还是按捺住了满是疑惑的内心。

  眼看着,临到尾声了。

  廖启德第一次主动端起了酒杯,看向张堂昌,“张老板,时候不早了!”

  张堂昌瞥了廖启德一眼,听得廖启德这深意满满的话,品着话外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张堂文笑了笑,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张堂昌的脚。

  两人若有若无地对了下眼神,张堂昌缓缓地举起酒杯,轻声回道:“是不早了,那就请满饮此杯,今日便到这儿吧!”

  廖启德的眼神中充满了诧异,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张老板,你当真不考虑我的提议么?”

  张堂昌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放松地向后靠了靠,“廖经理,你的提议,我觉得不行!”

  廖启德默默地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张堂文,张堂文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却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这两兄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位张老板!若是觉得在下的提议有哪里不妥,大可直说,我们谈...”

  “哪里都不妥!”

  廖启德看着一脸轻蔑的张堂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那...张老板是个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自己种下的因,便是砒霜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了!”张堂昌悻悻地耸了耸肩,“我的货被廖经理放了鸽子,大户又被你那洋大人抢了去,我只能另辟蹊径卖往别处了!”

  “卖?卖到哪里?”

  “我大清幅员辽阔,纱厂又不是只有江南那几家,难道,廖经理以为,喂饱了那几家纱厂,便能置我于死地么?”

  “张老板这是哪里话,这实非廖某所为啊!”

  “不管是与不是,反正我这批货,只能另寻他处了!”

  “呃...张老板!”廖启德向前靠了靠,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宗货物讲究渠道通畅,路上花的钱多了,利润可就没了!您这化整为零的拆开了卖,一来繁琐二来未必能赚到钱啊!”

  “那也好过打包转给你!辛苦大半年一个字都捞不着!”

  廖启德皱了皱眉,摆出一副笑脸说道:“这价钱方面,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不然,我出这个数!”

  张堂昌与张堂文看了廖启德伸出的手指,不由又对视了一眼。

  胡东海颇有些喜出望外,若是以这个数转了,非但不亏,凭空还能落下几万两银子呢!

  张堂昌也不由的抿了抿嘴唇,便是没有廖启德这横插一杠,此次屯棉的利润,也不过比这数多个几倍而已。

  但还要忙碌几个月,加上损耗,讨价还价,怕不是也多出不了多少。

  张堂昌看了看张堂文的脸色,却是并没有一丝的兴奋。

  廖启德见两人都默不作声,更是诧异了,他渴望回复的眼神看了张堂昌,又看了看张堂文,却是没有一个人表态。

  张堂文的内心此时愈发纠结了。

  本性与良知在他的心中纠缠着,让他的双手在桌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廖启德缓缓地站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张老板,这个数,非但已是廖某的诚意了,更是太古公司最大的容忍限度!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张堂昌一只手蹭了蹭自己的人中,偷偷地瞄向张堂文。

  张堂文额前的川字纹如刀刻一般,深深地嵌入了眉心正中央。

  若非张堂文有言在先,这个价,张堂昌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但潜藏在张堂昌内心中对张堂文的信赖,让他始终没有站起来表态。

  即使这屯棉一事,本就是他做东抻头攒的局子。

  廖启德顺着张堂昌的眼神,看向张堂文,一脸的期待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张堂文的双手已经已经被自己捏到生疼了。

  这个决定,关乎的,已经不是一桩生意了。

  张堂文缓缓抬起头,看向廖启德,淡淡地说道:

  “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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