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看着杨鹤汀身穿北京政法学堂的学士服,领着罗飞声和一众教员、学生从人群中挤上前来,心中顿时大骇。
这启封如此针对张堂文,说白了还是疑心他与杨鹤汀相交,这杨鹤汀怎么还敢在此时送上门来呢!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启封看着眼前的这个书生,这个新任直隶总督端方言明的乱党匪首,手心不知为何也渗出了层层冷汗。
文策这算看出来,今日这是多方约定好了要在这摆龙门阵啊!他赶忙冲上前去,指着杨鹤汀大声呵斥道:“大胆!你不过是区区一介学究!安敢在今日趟此浑水?!”
杨鹤汀抖了抖衣袖,朝着文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知县大人安!学生杨鹤汀,这是来投案的!”
文策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
杨鹤汀抬起头,看向启封,“听闻大人是以张老板结交乱党之名将其下狱的!张老板入城之后直奔学生之所,言下之意,便是以学生为乱党喽?!”
启封冷冷地盯紧了杨鹤汀,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是总督大人言明的乱党嫌犯,本官不去拿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人言重了!”杨鹤汀不卑不亢地顶了一句,“学生每日在南阳公学授课,不曾避讳什么,大人若要拿我,易如反掌!时至今日,明无张榜,暗未拿人,大人怕不是心有余悸?!”
启封眼神一凌,咧了咧嘴,“拿下!”
启封身旁的侍卫一拥而上便要拿人,罗飞声和一众随人也齐齐挤了上来,将杨鹤汀死死地围在正中,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呼道:“杨监督是吾师!要拿先拿我!”
一时间,人群中左右呼和之声此起彼伏,陆陆续续有学生打扮的人冲了出来,与罗飞声等人一同手挽手,臂缠臂,将那杨鹤汀护在中心,个个怒目圆瞪,注视着眼前这群举棋不定的侍卫。
启封顿时愣住了,随他而来的侍卫不过十二人,两人留在左右看住张堂文,十人上前去拿杨鹤汀,却是连杨鹤汀的身都近不得。
文策手下的衙役倒是有一二十人,却大多是本地人,左邻右舍都在跟前站着,多有子嗣在南阳公学上学,这上前帮手万一拿到了自己人,还不得被戳穿脊梁骨。
更何况,身为主官的文策都没发话。
文策此时已是手足无措了,河南学政先前那封信里写的明明白白,“勿伤士子之心!”这边杨鹤汀就自己送上门来搞了个一锅乱汤,这可如何是好呢?!
杨鹤汀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启封,早有人不知在后面垫了什么东西,助杨鹤汀莫名其妙高出了众人许多。
“这位大人!”杨鹤汀鹤立鸡群般的站在众人簇拥之下,朗声说道:“学生早年求学京师政法学堂,学的也是为官执法之事,敢问大人!你手上可有学生不法的证据?你说学生是为乱党,可见学生结党营私?难道大人以为,南阳公学是学生为乱之所?南阳公学学子近万,难道都是学生党羽?都要下狱问罪么?!”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了一阵喧哗,南阳新式学堂本就不多,南阳公学更是新近当红的,杨鹤汀这话一出,谁还没个子嗣掺杂其中啊,顿时声声讨骂乱作一团。
张堂文反倒是冷静了,这杨鹤汀是有备而来啊!
这一排说辞直接就把启封扔到了南阳民众的对立面上,这不就是杨鹤汀先前所说的借势么?
张堂文扭脸看了看张柳氏,嘿嘿一笑。
张柳氏本是一脸忧愁地看着张堂文,没想到这冤家竟还笑的出来,不由也是莞尔一笑。
张堂文和张柳氏这般苦中作乐,却被张堂昌看在眼中,不由一阵嘬心,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杨鹤汀的行为言语以及今日的这般做派,怎么看都不只是个热血青年那般简单!
启封此刻心中也如明镜一般,这杨鹤汀是笃定了自己不敢当街拿人啊!
启封皱着眉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文策一愣,连忙上前按住,“大人不可莽撞,这杨鹤汀……”
“知县大人!”启封面如冰霜地看向文策,“莫不是,你也要回护乱党?!”
文策愣了一下,看了看启封那满脸的杀气,按住启封的手顿时卸了力道。
启封走上前去,抬手指向杨鹤汀,“你这厮也是伶牙俐齿之人!本官道你是嫌犯,捉你不过是查明真相!若你身家清白,又有何惧?!休得在此胡言乱语牵连他人!”
启封扫视着周边的围观民众,大声喝道:“今日本官只拿正犯!与旁人无关!但!倘若有人敢阻拦!与其同罪!”
说罢,启封按刀前行,径直逼近护着杨鹤汀的人群,左右侍卫早先走一步,将人墙一层一层地剥离开来,一个个学生、教员如同小鸡仔一般被膀大腰圆的侍卫扔到一边,但凡有再起者,皆被刀背砍翻在地。
罗飞声见局势不妙,索性直接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前面一个侍卫,大声吆喝道:“吾等求学皆为报国!但眼下官吏昏庸滥捕徇私,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鹤汀也是皱了皱眉,厉声喝道:“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大人岂可用强!学生随你去便是!”
话虽如此说,学生们却将杨鹤汀护得更紧密了,启封一行越前进,反抗便越激烈,要不多时,便出现了多个挂彩者。
反倒是这般行径彻底激怒了围观的人群,多有与南阳公学无关的人陆续挤进学生群中,一旁也响起了一阵阵声援杨鹤汀的呼喊:“杨监督是好人!为什么如此不辨黑白?!”“杨先生不能拿啊!”“狗官仗势欺人!”
启封费力地向前去拿杨鹤汀,若随了他往日心性,早大开杀戒了,今日已是按着性子只管用刀背砍人,这些个学生、教员们却前赴后继地没完没了,搞得启封也是惆怅,怎得拿个杨鹤汀就这么难?!
正撕掳着,衙门内却冲出一个衙役,连声叫道:“不好啦!大人!不好啦!一彪人马自北门入城了,兄弟们拦不住已经快到府门口了!”
文策腿一软,暗暗叫苦道:“这又是哪来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