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人到齐了。
张堂文坐在主位上,身边左侧坐着张柳氏、杨翠英、钱枫,右侧坐着张秦氏、小张氏。
菜已是上齐了,格外的丰盛了许多。
张九儿已经在张柳氏的安排下重新回了灶房,每一餐都安排的格外用心,知道多了个女子,还特意多安排了两道精致的小菜。
不过,小张氏就没有她哥哥这般想的开了。
小张氏的肚子,已经隆起到几乎坐不下了。若是往日,小张氏必然是躺在床上,让人把食物端到西屋的。
可今天,她坚持要挺着肚子,来到大桌吃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冲着钱枫来了。
这局面,张堂文多半也猜得到,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第一个拿起筷子,“菜齐了,都动筷吧!”
“别呀老爷,这位...姐妹,老爷不介绍下先么?”小张氏默默地冲着钱枫笑道。
张堂文轻咳了一下,“这是...春福的老师,杨鹤汀先生的...红颜知己!因为杨先生今日可能会有些琐事缠身,所以来咱家暂住几日!”
杨翠英在汉口是见过钱枫女装的,但张柳氏在拿衣服的时候便已提前交代过了,所以只是趁着与钱枫眼神交汇的时候,浅浅地笑了笑。
小张氏听了这话,却没完全打消顾虑,只是不住地打量着钱枫。
张秦氏如今早已对男女恩爱什么的毫无兴趣了,张堂文说什么她都照盘全收,便冲着钱枫笑了笑,便夹起喜欢的菜用起来了。
小张氏最近也是感觉到了张堂文对她的冷淡,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疑心到张堂文已经知道她私放消息给高德宽的事,更没想到如今张堂文还疑她怀的是党松涛的孩子。
当女人无知的时候,却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
小张氏用不了两口菜,便跑去一边孕吐了,张柳氏缓缓地放下筷子,看了张堂文一眼,张堂文却是浑然不觉地自顾自地用饭。
小张氏本就孕吐的厉害,当着外人面,当着张堂文的面,更是表现的愈发做作了,两个丫鬟过来给她又是捶又是揉的,都止不住她在那儿干呕。
“老爷...过去看看?”张柳氏轻声说道:“妹妹这身子,这样干呕下去不得了的...”
张堂文却是从鼻孔里冷冷地长舒了一口气,放了筷子,却只是冷冷地看向小张氏那边,“若是实在不舒服,便先回去吧!回头让你哥哥给你做些软和的羹汤...”
小张氏不干了,也是钱枫在旁,让她更加有意需要表现一下夫妻和睦,她缓缓来到张堂文身旁,打趣道:“老爷...我这孕吐的实在受不了,上回你去给我揉揉就好了,今儿能不能...”
“胡闹...今天有客人在!”张堂文烦躁地低声呵斥道,倒是吓了众人一跳。
小张氏眼圈登时便红了,张堂文这反应,愈发坐实了她对钱枫真实身份的猜忌,她无助地望向张柳氏。
张柳氏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搀住小张氏,一边朝着张堂文嗔怪道:“好好说话!声音那么大吓着肚里孩子!”
张柳氏半哄半拉地将小张氏劝回西屋,张堂文却是烦躁地摇了摇头,一抬眼,却见钱枫正满眼诧异地盯着自己,只能尴尬地详装咳嗽,躲开了钱枫的眼神。
杨翠英默默地夹了一块枣蜜甜藕放在钱枫碟子里,“玥娥姑娘,吃块藕...”
这时,张堂昌倒是风尘仆仆地从外面闯将进来了,“呵!今天这么丰盛?赶巧我也没用饭呢!哥哥不介意添我一双碗筷吧?”
“堂昌?我...我给你介绍下...”
“咦?”张堂昌已是注意到了一旁坐着的钱枫,“钱...”
“堂昌!”张堂文一急,匆忙站起来,一声断喝拦住了张堂昌这快嘴,“这是杨先生的红颜知己,玥娥姑娘!”
张堂昌一惊,瞧着低头不语的钱枫,连忙往回找着话,“钱...到底没白花的...玥娥姑娘这头面...愈发精致了!”
钱枫也是低头一笑,差点没把米粒给掉出来。
张堂昌接过下人端过来的碗筷,拉过一个凳子,挨着钱枫坐下了。
这一餐饭吃的,众人都是满腹心事,倒是没什么话说了。
用完饭,张堂文把张堂昌和钱枫叫到书房,又让杨翠英在门外候着,不许任何下人来往。
“钱老板...您这一身衣裳一换,倒真是让堂昌不敢认了啊!”
“张二老爷真是说笑,不敢认你还直呼我的大名了!”
“那是本能反应...”
张堂文抬手止住了二人的打趣,轻声说道:“钱老板,如今我们虽说不在南阳,可谢老道的行动,咱们还得留神,而且杨先生尚不知如何,你须得把你们这次的事毫无保留的说来我听,我和堂昌才好想法子,帮你和杨先生共渡难关!”
钱枫看了看张堂文和张堂昌,“张老板,你也得明白,杨鹤汀一直对你们有所隐瞒,并不是不放心,而是有些事,一旦知道的太多,就拔不出去了。”
“钱老板,如今这些顾虑,可以放心了,我们虽不是党人,但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也是应该的。”
钱枫干笑了一下,“杨鹤汀先前从你这里得了五万两银子,托我在汉口采购了一批枪炮,除了就地分配给党人,还有一部分准备拿到南阳府和开封府,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朝廷要收回铁路所有权,天下人群情激昂,这正是我们揭竿而起的大好时机!所以鹤汀虽然一直并不支持武装暴动,但也同意了这次的方案,一旦天下有变,整个河南也可以趁机响应!”
“那个名册呢?是怎么回事?”
“名册记录着各地收货人的地址和接头暗号,只此一份,之前一直在汉口同志手上,是整个中原党人的通联凭证!”
“也就是说...杨先生也无法一一通知!”
“对!所以这次钱某...罪责深重了!”钱枫默默地望向屋外,“和这个相比,我钱家受到的连累,倒是不算什么了!”
钱家大兴隆洋行在大清的业务,算不上是数得着的翘楚,却也绝对不是张家这个地方商贾可以比的。
此次大兴隆被牵扯进了这私运军火的案子,若不是他洋行的身份在这儿,恐怕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
钱枫却说这都算不上什么了。
这名册,真的就如此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