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胜冷冷地审视着张堂昌,就如同猎手在端详到手的猎物一般,满是轻蔑。
“你张家...若是本份行商,本轮不着我镇台衙门署理,可你们若是与乱党相交,那便怪不得我这**用重典了!”
谢宝胜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回衙门捉拿刘文琪投入大牢,我回来之前若是走脱了,休怪我砍你脑袋!”
谢宝胜又转脸看向张堂昌,“走吧,张老板,赊旗镇并不远,老道我也早就想拜访一下张家了,也让我瞧瞧,张堂文领回去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张堂昌心中一沉,这谢宝胜是要亲自上门?他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谢宝胜难道知道了钱枫的身份?还是说,他得到了别的什么线索?
张堂昌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苦笑着说道:“既然总兵大人赏光莅临,那我张家就真是蓬荜生辉了。请吧,谢总兵...”
谢宝胜讪笑着瞥了张堂昌一眼,拿起顶戴,便走向了城门。
张堂文正在合源记粮行的门口,看着伙计们挂上新招牌,张圭泗爬上屋顶,正在看着张堂文来回比划的双手调整着招牌的方向。
“左左...不是!往东...再来点!”
“是这儿么?老爷!”
“落钉!落钉!”
张堂文的脑袋昂起了好久,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张堂文转过头来,摇晃了一下脖颈,却忽然瞧见了一队人马正从东裕街上往这边过来。
城防营来这边干嘛?张堂文眯着眼睛瞧了瞧,怎么张堂昌也在跟着过来?不是去南阳打探消息了么?
“堂昌!你怎么回来?让你办的事...”张堂文正扯着嗓子喊呢,却赫然发现张堂昌身后的,却是一身官服的谢宝胜。
张堂文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张圭泗和房顶的伙计们也瞧出了不对劲,纷纷顺梯下来,围在张堂文的身后。
谢宝胜骑着马,缓缓停在了张家大院门前。
“张老板!”
“谢总兵...”
“怎么?不欢迎?”
“啊?哪里...哪里...”张堂文忍不住抬手抿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挥手把谢宝胜请到院子里。
谢宝胜的兵自觉地把张家大院前后门都站上了岗,只许进不许出了。
张堂文引着谢宝胜来到前厅中,正好张柳氏和一众女眷都在前院聊天,一瞧谢宝胜一身官服带着人就进来了,顿时也是一惊。
张柳氏连忙拉住钱枫,低声说道:“妹妹先去后院避避,这个谢宝胜来者不善...”
钱枫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前厅,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回避不是办法,静观其变便好!”
张柳氏迟疑了一下,转脸看向身边的丫鬟,“去切一盘瓜果来!”
等丫鬟送来瓜果,张柳氏端上走进前厅。
谢宝胜端坐厅上,张堂文和张堂昌坐在下首,却是各个噤若寒蝉。
张柳氏迟疑了一下,把瓜果盘放到了谢宝胜的身旁,正要告退,谢宝胜却在座上欠了欠身,施礼道:“夫人客气了,老道不请自来,打扰了!”
张柳氏本已转身准备离去,听了谢宝胜的话,却又有了想法,转身朝着谢宝胜施礼道:“谢总兵大驾光临,张家不敢怠慢。何况谢总兵对我张家可谓‘恩重如山’,我张家独子春福又在南阳公学研读,若是怠慢了谢总兵,我张家如何担待得起!”
谢宝胜的脸色有些难堪了,所谓恩重如山,怕不是反讽吧!
“贱内无知,言语冲撞了,还请总兵大人海涵...”张堂文朝着谢宝胜拱了拱手,“大人方才说,是来张家拿人,敢问大人,是要拿谁?何罪?”
谢宝胜,却并不理睬张堂文,默默地看了一眼张柳氏,“夫人,老道一向秉公执法,严肃军纪,恩重如山...谈不上的!”
“总兵大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家老爷不方便说,我是一介妇孺,自然可以信口开河,总兵大人到底与我张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将我张家弄到断子绝孙的地步么?”
谢宝胜这还哪里坐的住,他自诩刚正不阿,办的也都是循法依律之事,这张柳氏陡然把自己深藏心底那点旧伤疤给当面揭了,实在是有点面子上挂不住。
可谢宝胜心中知道,这事儿就算辨到天荒地老,他也是难逃干系的。
毕竟张家的那场大火,确确实实是因为谢宝胜的手段所致。
张堂文此时才看出来,张柳氏这是故意旧事重提,干扰谢宝胜的思绪,好为后面的交涉占个先机。
但先机占到了,再逼下去就怕狗急跳墙了,张堂文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张柳氏轻声呵斥道:“夫人,你先回避下吧...”
张柳氏自然拿捏地住分寸,冲着张堂文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谢宝胜没来由地先被张柳氏抢白了一阵,顿时没有了来时那般气势汹汹,连心气都降了一半。
“昨日我拦下一批枪炮!是乱党试图私运入城的,截获乱党名册一封!而南阳公学的杨鹤汀,亦在名单之内!”谢宝胜缓缓了神儿,盯着张堂文冷冷地说道:“有人告诉我,昨天,你去过南阳公学!还见了杨鹤汀!”
张堂文和张堂昌自然知道,那名册上定然没有杨鹤汀的名字,这不过是谢宝胜在诈人而已。
“昨日堂文去公学探子,和杨先生多聊了几句!”
“探子?”
“长子春福,现在公学读书!”
“杨鹤汀是乱党,你还送子去求学?”
“杨先生是不是乱党,总兵大人自有论断!”张堂文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宝胜一眼,“在下只是觉得杨先生品学兼优,堪为师表!这话,当初启封大人把我关入水牢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
谢宝胜眯着眼睛,打量着貌似镇定的张堂文,“看来张老板是不打算招认了...”
“无从招认!”
谢宝胜笑了笑,“张老板...私运枪炮的,乃是汉口大兴隆的伙计,汉口方面已经查封了那家洋行,而且获悉,洋行掌柜钱枫,也到了南阳!”
“哦?是么?”张堂文的手暗暗地攥了起来,“大兴隆洋行确实与我张家有过生意来往...”
“仅仅是生意来往么?”谢宝胜默默地按住椅子扶手,“昨日你从南阳公学中带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张堂文的汗毛顿时倒竖了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