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杨翠英,“老三现在倒是个什么情形?你详细给我说来!”
杨翠英平日里听夏老三说张堂文的话听多了,知道夏老三对张堂文的感激之情,既然夏老三自己也有迷惘,张堂文又问到这儿了,索性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连带自己的身世都给张堂文讲了。其中有些细节杨翠英不知道,还让夏老四跪着补充了许多。
张堂文是越听胸越闷,忍不住离了座站在屋内来回踱着脚,待杨翠英说完,张堂文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了。
屈指算来,数十条人命了,张堂文不由一阵晕眩。
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性命是被他送给夏老三的那把枪夺走的?
真是不敢想象。
夏老四跪着反省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到底错在哪,眼见张堂文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忙仰起头来小声辩解道:“俺三哥一开始木想过杀人,他是听了那个姓李的唆使才抢人家货哩!货抢了,三哥本来说把人放了哩,那个姓李的夺了俺里刀,一个挨一个全捅死了!后来...”
“后来怎的?后来就放手杀人了?”张堂文怒视着夏老四,痛斥道:“谁人没有双亲子女?谁的性命不是性命?那姓李的诱你们走黑道,你们自己就不动动脑子!跟着开杀戒!糊涂!”
张柳氏听了张堂文的话音,心知这主子已经不是一味的怪罪夏老三兄弟几个了,便在一旁开解道:“糊涂啊!老三那么一个憨厚老实的人,怎么就让这姓李的给坑了呢!”
“是...是...”杨翠英赶紧附和道:“也怪俺!俺要对这些金银首饰不动心,老三也不会不管不顾地跟着这个李宗祠一路走到黑!这...这东西俺也不要了!”
说着杨翠英便要把身上的首饰给取下来,张柳氏连忙起身,按住了她的手,顺便暗暗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两个女人的小心思,张堂文不是看不懂,但他此时却已经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毕竟夏老三手中的枪,是张堂文亲手奉上的。
夏老三手上落下的人命,张堂文已是罪责难逃。
想到那些个鲜活的性命,间接葬送在自己手上,张堂文不由又是一阵晕眩,猛然地倒向了座位上。
这下可就把张柳氏给吓坏了,连声唤人过来看,身边的夏老四和杨翠英也赶紧上前来查看。
一群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脖颈,忙乎了好半天,张堂文这才缓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
“罪过啊...我有罪啊...”
听着张堂文气若游丝的呻吟,张柳氏不由一阵心悸,连忙拂着他的脑门,轻声说道:“别自责了,这都怪那个坏人蛊惑,不能完全怪你,也不全是老三的罪过...”
“弟妹...”
“啊?俺在呢!张老爷!”
“这么干,不成啊!”
“嗯,俺回去都跟老三说,让他收手!俺们不干了!”
张堂文苦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煞白的嘴唇张了又张,“怕是...没那么简单...那个姓李的...老三未必斗得过!”
“张老爷,恁放心,俺三哥还有俺们,那个姓李的手上木人!他要敢乱来,俺一刀...啊不,俺有方治他!”夏老四急匆匆地改了口,下意识地看了杨翠英一眼。
张堂文勉强挣了挣眼睛,此时看什么都是花的,脑中一阵阵晕眩,他伸手指向杨翠英的方向,小声说道:“你们...回去,让老三托病...先把事儿给停了!下月初,到南阳...借诊病为由,我见见他...”
“中!张老爷,中!俺这就回去告诉老三,下月初,到哪见你?”
张堂文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南阳...公学,我...给他找个好先生...”
“中,中!张老爷...”
正说着,门子带着就近的郎中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扒着张堂文的眼皮看了看,便拉开药匣子要行针。
张柳氏拉着杨翠英寻了个背人地儿,小声说道:“弟妹,你别见怪,老爷就是个急性子,着急上火犯了痰涌应该!”
“大奶奶,都是俺兄弟不会说话,恁们要怪怪俺,老三对张老爷...”
“弟妹,你不说我也知道!老三是个憨厚老实的本份人,他能找着你这么个伶俐人,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张柳氏拉住张翠英的手,白嫩的手指肚下却是一层老茧子,张柳氏不由欣慰地笑了笑,“老爷这是把老三当成自家兄弟了,这才动了这么大肝火,你们回去切记把老爷交代的事转到,眼下老爷的意思该是要让老三回头的,杀人放火的勾当,不长远,也不妥当。我听你们说的情形,那个姓李的断然不会就此了断这买卖,货是你们抢的,买卖却是他的,你们不懂货的价值,多少都是他说了算,这买卖,做不得!”
“大奶奶说的俺记住了!”杨翠英朝着张柳氏躬了躬身子,“俺这就带俺兄弟回去,把老爷奶奶的话都传到,老三是听话的,这眼瞅着也就月底了,等老三到南阳见了老爷,爷们办事有章法!”
张柳氏欣慰地笑了笑,心中不由暗暗想着,像杨翠英这般伶俐的人儿,要是跟了张堂文,该有多好。
想起后院那俩,张柳氏不由一阵叹息。
这前院都闹腾成这样,郎中都请回来了,后院那俩居然都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儿。
杨翠英又去看了看张堂文的情形,这才带着夏老四出了张家大院。
走在熙熙攘攘的东裕街上,夏老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小声问道:“三嫂...俺知道错了,回去能不能白跟俺三哥提俺这事...”
杨翠英故意皱着眉头白了夏老四一眼,“恁三哥平时木跟你说过张老爷的恩情?你今儿说那话儿,你三哥揍你一顿都是轻哩!”
“三嫂...”
“中啦!瞅你那个怂样!俺不说的...”杨翠英瞧着夏老四那个木讷的表情,跟夏老三个憨货如出一辙,不禁莞尔一笑,“但是张老爷说的话,你可长个心!张老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说姓李的不好缠,恁腚们几个可得小心点!”
“中!三嫂,还是三嫂疼俺!”
“你呀...”杨翠英亲昵地拿手戳了戳夏老四的脑门。
两人一路说笑着,一路望着裕州地界走去,回到庄子,已是第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