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圭泗站在粮行里,粮行的前门已经倒下了,火势稍减,门口的杆子便会一哄而上,粮行里,只有张圭泗和几个手无寸铁的下人,拿枪的,却只有两个。若是杆子占了粮行,竖在后院的粮仓便立时变成了杆子居高临下的碉楼。那张堂昌的联防队,就更别想把杆子赶出东门去了。
张圭泗的脑海里,第一个意识到的问题,便是粮行的隔壁就是张家大院,一旦杆子进了粮行,那张家大院,可就真的完了。
一院子的妇孺,张柳氏、张秦氏、杨翠英、丁淑仪、她们怎么能落在杆子手里?
张圭泗四下扫视着,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杆子的进入,可眼下,整个粮行后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粮仓里储藏里的粮食。
张圭泗犹豫了一下,指挥着伙计们把粮仓的粮食搬了出来,堵在了前门的缺口上,正在众人都不解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张圭泗又从粮行的灶房里端出了一碗油来,泼在了上面。
原来张圭泗是要点粮食!
一个伙计拉住张圭泗的手,“哥,这粮食可是救命的,你这一把火烧了,老爷会责怪的!”
“烧这粮食,也是救命的!老爷责怪了我担着!”
张圭泗不由分说地从一旁拿起一只还在燃烧的木棍就把前面的粮食全给点了。
点燃的粮食袋堵在前门的缺口处,堵死了杆子们冲进粮行后院的唯一通路,隔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张圭泗几乎可以分辨出前门外那些杆子恼羞成怒的嘴脸。
张堂昌躲在一处矮墙边上,伸着头看着东城门方向,杆子们占据着高处,应付着城墙上下两边的夹攻,虽说是人数占了上风,却也不能一拥而上,只能僵持着了。若是再有能从南城墙这边过来,三面围攻,杆子肯定就土崩瓦解了。
可如今张堂昌手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还有很多带伤的,再分人去南城门登城,怕是人还没到,这边就被冲垮了。
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弹药也就快打完了,张堂昌的心里可算是憋屈极了。
张堂文在城墙上,也不好受。赵贤胜倒还好说,可另外一些个老板们可就耐不住性子了,一开始是小声嘀咕,到后来索性抬高了声音冲着张堂文喊叫了,把杆子打进城的罪责全推到了张堂文的身上,就是因为张堂文坚持要出城打杆子,这才让杆子有机可趁,从东门进了城。
这杆子进了城,一旦赶不出去,那整个镇子,都是要遭殃的。
人呢,往往都是下意识地先推卸责任,指责和埋怨渐渐充斥了张堂文的周身。
赵贤胜忍了许久,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你们有完没完了?可劲儿的说,可劲儿的说!有这嘴皮子咋不去跟杆子谈判呢!有本事把杆子说退兵!算你能耐!一个个的,出城打杆子是大家伙商量好了的!我赵贤胜也同意了!你们可着张老板说算是几个意思?打杆子张家人出的最多,枪也都是张家买的,要没张老板在这撑着,杆子烧了你们的院子你们敢放个屁么?眼下张家大院已经让杆子给围了,你们要有能耐就上前头去,别在后面瞎嚷嚷!”
张堂文抿着嘴,感激地看了一眼赵贤胜,眼下这局面,僵持着,倒也还好,只要张家大院别让杆子进了,刘秉信他们也快该回来了。
正想着呢,从北门城墙方向,又跑来了一群人,张堂文一看,果然是刘秉信带着人来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喜,张堂文赶紧迎了上去,“秉信兄弟!你们回来了,太好了!这下赊旗镇有救了!”
可与张堂文等人的欣喜不同,刘秉信和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面如死灰。
“张老板...俺家庄子没了...”
“兄弟...我知道...”
“俺爹娘都让烧死里面了,一个庄子都没活口啊!”
张堂文按住刘秉信的肩头,“秉信兄弟...怪我...怪我...”
“张老板,我对不住你,大部队直接撤往裕州方向了,俺们几个都是赊旗的兵,说啥也得回来看看,我...”
张堂文刚刚提起的希望,瞬间又化为乌有了。
“就...就你们几个?他们不知道杆子在打赊旗镇?”
“就俺们几个...”刘秉信的脸上满是愤慨,他默默地抿了一把脸,“就这,还要算我们是逃兵...可我们是赊旗镇出来的兵,不能眼睁睁看着杆子糟蹋镇子!”
张堂文轻轻地摇晃着刘秉信的肩头,“赊旗镇上万人呢...说不救就不救了?杆子破了城...那...那还有好儿?你们长官...你们长官...”
张堂文一个踉跄差点歪过去,刘秉信赶紧扶住他,招呼着身后跟着的人们上前去打杆子。
赵贤胜在一旁紧紧地攥住张堂文的手,“张老板...挺住,咱们这点人,一定跟那杆子耗到底!”
张堂文却是哭丧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现在是天黑,杆子看不出咱们有多少人,要是拖到天亮官兵还不来救,咱...咱们肯定不是杆子的对手...”
正说着呢,城门楼方向的枪声越来越稠密了,黑夜里都能看出那边的枪火宛如烟花一般绽放,除了枪声,还有一阵阵呐喊声,也不知道杆子到是要做什么。张堂文连忙站起身,簇拥着众人往前看去。
张堂昌在东裕街上,也是心中一沉,赶紧招呼着人们严阵以待,果不其然,城门楼方向的火光下依稀可以看到许多人影正在开着枪朝着张堂昌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张堂昌心中一揪,看起来,这杆子是要先拿下这边了。
很快,从张家大院方向,许多杆子举着枪沿着街两侧的门面和柱石,朝着张堂昌这侧压了过来。
张堂昌此时手里仅剩下几十人,还多有带伤的,只能边打边撤,竟是一路撤到了东裕街口,张堂昌深知,退过这个街口,便是一马平川的三岔路,那便是四散逃命的结果了,可眼前这群杆子显然人数要多的多,便是硬拼,怕是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张堂昌开始有些后悔了,本来人就少,更不该分兵去城墙上了,这下,怕真是神仙难救了。
吃掉东裕街上的人,那城墙上的人也是独木难支了。
赊旗镇,对这伙杆子来说,便是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