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葳匆匆忙忙地快步走在东区的人行道上,大楼上方的电子屏幕秀出此刻时间为九点十五分,她抬头一看,秀眉蹙得更紧。
她迟到了!
一向很少这么早起床,她和闹钟对抗了许久才猛地醒悟今天是代表学校参加“国际千禧虫防治研讨会”的第一天,只好不顾头发有多凌乱,眼圈有多黑,随便用毛巾抹个脸,套上简单的衣服,抱起笔记型计算机,逃难一样地赶下山来。
由于住处与学校都在阳明山上,她少有机会进入大台北都心,因此连捷运怎么搭都有点生疏,再加上拥挤的上班人潮,她黑框大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就益发显得惨淡。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参加这捞什子“千禧虫的研讨会”,公元二OOO年的计算机危机正好可以让世界大乱,她兴奋都来不及了,还去当什么救星?
可是系主任却放着大四许多优秀学长不挑,单单钦点她代表所有数学系的学生去参加会议,说什么她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派她代表W大出去才不会丢脸…
得意门生?
啐!她这身十八般武艺可没半点是学校教的。
她在心里冷笑。
可能是她平常在学校表现得太称职了,功课好,话不多,就像个乖乖牌学生,才会深得教授们的喜爱吧!
若是众师长们知道他们心目中最优秀的学生就是网络上著名的“叛客”,恐怕都会惊愕得下巴掉满地。
习惯性推推细黑框眼镜,打了个大呵欠,她抱紧了计算机,加紧脚步往“千禧虫防治研讨会”所在的国际信息大厦走去。
这次的研讨会是由政府主办,特地从美国聘请许多位计算机权威回国,將与国内知名计算机专家学者齐聚一堂,一同讨论如何解决台湾政商两界的千禧年计算机危机。
段葳对所谓的“专家”并无好感,她的血液中向来藏匿着挑战权威的叛逆色彩,认为这世界的未来即將葬送在一堆专家的手里。
所以她才觉得举步维艰,因为她对这个研讨会实在一丁点兴趣也没有。
此刻脑子里盘据的,还是只有“宙斯”而已!
宙斯…那个让她初尝败绩的家伙…
从她开始上网作怪到现在,只有署名“宙斯”的那个神秘客能阻挡得了她的病毐程序,他的顽强让她印象太深刻了。
半年前,她以“叛客”为名,透过国外的网站开始在美国的网络上作案,由于许多政府机构的安全系统程序漏洞百出,要入侵简直如探囊取物,她从许多数据库窃取机要资料后顺手將自制病毒植入,然后设定限时猜谜游戏,解得出来的,病毒会自然消除;解不出来的,只要认命让病毒发作。
几乎叛客所到之处都高举白旗,她的病毒逐渐在网络上横行,她则乘机向黑巿兜售解毒片,大赚一票…
但是,在中情局一役会遇上对手着实令她惊讶。虽然早就知道要入侵中情局并不容易,但她完全没料到它的防火墙竟然有个看守者…
宙斯!
这个人已不只是个计算机玩家,而是个行家,拜他之赐。她一连两次在网络上摔跤,中情局的机密资料没搜刮到,上星期入侵美国太空总署的行动亦宣告失败,这个自称“宙斯”的人不仅破坏了她进入中情局的计画,还捞过界跑到太空总署扫她的兴。
他竟然连着两次坏了她的好事!
包过分的是,宙斯的防火墙既难缠又有许多陷阱,她在撤离时被盯住,花了许多时间才摆脱他的追踪,网址差点就曝光。
这么强的对手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一连数日,她都上网试图接触中情局,以便探查宙斯的底细,然而中情局的密码已经改变,要再推算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而且其防火墙的程序也跟着变更,想利用漏洞入侵变得更困难,她在试了几次无功而返后,只有暂且放弃搜索宙斯这号人物。
反正,只要她再找到那些程序里的“臭虫”和“后门”,要和宙斯正面冲突机会多得是。
不过…她有时会突然想知道,宙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全世界有愈来愈多的人上网游荡,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却因此而愈大,网络是很便捷,可是并不完美,其中最严重的一点就是可以匿名隐藏身分互相交谈联系,这是为何有人预测几年后人情会更为淡薄,因为到后来人们只记得网络上的代称,反而不去注意对方的面孔…
然而,宙斯引发了她一向缺少的好奇心,第一次,她想知道对方的长相…
段葳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走入国际信息大厦,一抬头,看见电梯门正要关上,马上拔腿冲上前,急着赶上这一班上楼。
“等等…”
可是,她没想到有人和她想法一致,当她冲到电梯前,一个人影也以高速奔了过来,正好与她肩并肩擦撞在一起,两人像两颗皮球一样分别弹开,纷纷跌倒在地,她来不及拿稳手提电脑,就这样任它从她手中摔了出去。
“啊!”她惊呼一声,但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那台宝贝计算机。
“哎呀!”与她对撞的人也错愕地哼了哼,手里似乎也有东西掉落,“砰”的一声,引起大理石地板不小的回响。
段葳不顾肩膀的疼痛,扶好掉在鼻尖的眼镜,急忙扑到她的计算机前,痛心地看着那层银色保护壳揰凹了一个洞…
“天啊!我的计算机…”虽然有这层特殊材质的盒子保护,但手提电脑精密的回路却禁不起这样的撞击,她真怕这台陪了她好几年的计算机就这么报销了。
“你没事吧?”一个温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看见一双带着抱歉的深邃眼曈正关切地盯着她。
“你撞我…”她微愠地瞪他一眼,脸色非常难看。
“我急着要搭电梯。没想到你会冲过来,真是抱歉。”他陪罪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狭长的酒窝,使那张清逸俊朗的脸显得好年轻。
这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器宇轩昂,口音与咬字带点独特的腔调,配上那低沉浑厚的嗓子,听来倒像个老美…
“算了…”段葳被他笑得不好发脾气,况且人家已先道歉了,她就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抱起心爱的计算机,缓缓地站起来。
他好心地伸手扶她,却被她轻轻架开。她不习惯与人接触,连室友佟朗育和易侠君都没碰过她的手,遑论是个陌生人。
年轻男子对她的冷漠与敌意并不介意,仍然很有风度地说:“你计算机若坏了,我负责赔你一台。”
“不用了。”她看也不看他,抚平身上的衣服,按下电梯按钮,等着上楼。
“我是说真的,手提电脑很容易故障,你的若没加装避震器,这么一摔肯定会摔坏的。”他走到她身旁,热心地解说。
“坏了我会自己修。”段葳直视着电梯清亮的门板,声音和那两道门一样冷冰冰。
“你会修计算机?我以为一般女孩子都只会使用而已。”他诧异地扬了扬眉。
“那是你对‘一般女孩子’的认识太浅薄了。”她冷冷回了一句,电梯门正好打开,她便直接跨了进去。
“喂,小姐,你真的没事吗?我留下我的名片,若是你受伤,或是你的计算机有问题,我可以…”他好心地想跟着进去,但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提包仍可怜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于是又匆匆转身去捡,就这么一滞留,回头一看,电梯已经上楼了。
“呼!现在的台湾女孩都这么酷吗?”他自言自语地耸耸肩,拍拍他手中的黑色皮包,忽地发现地上掉了一串钥匙,怔了几秒,抬头看着电梯楼层显示灯,旋即又露出微笑。
看来,他和那女孩的机缘还没结束哩!
他捡起钥匙串,进入另一台电梯,按下他看见的那个数字:1,电梯门又合上,將他送往目的地。
段葳上了十二楼,让信息中心的人员看了她的识别证后,便被带领走进一间大型的会议厅。
一进门,她就看见已有上百个人就座,台上有人正在演说,大家都听得非常认真,场内气氛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学术气息。
她挑了一张偏僻的椅子坐下,并未因这份“气息”而精神大作,反而有点昏昏欲睡。
台上的人说的她早就知道了,听来如同嚼蜡般无味。一想到要一连听这些废话一星期,她就觉得头痛。
早知道她就别在上学期期末考考得太高分,现在想想,等于自投罗网。
无聊地打个呵欠,她决定打开计算机做自己的事比较有趣,但是,当她准备开启计算机盒时,她却找不到她的钥匙!
由于计算机中存有太多违法资料,她通常会將计算机盒上锁,以免遗失时遭人随意开启。但现在,她掏过了口袋仍找不到那串钥匙,没了钥匙,计算机不能用,她等于被切了脑袋一样,而且还得找易侠君回来帮她开锁,真麻烦…
霍地,她想起刚才在楼下与那男人擦撞,会不会是在那时候撞掉了呢?
一想到此,她再也没心情听演讲,倏地站起来,心急如焚地转身冲出会议厅,想下楼去找找看,孰料就在门口又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啊!”她今天走的是什么楣运哪?段葳眼冒金星时脑里只闪过这声诅咒。
“嘿!小心!你该不会是和我相撞撞上瘾了吧?小姐!”熟悉的男声伴随着一股薄荷的气息將她全身笼罩住。
她猛地抬起头,眼前正是那名与她擦撞的年轻男子。
“是你!”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被跟踪的奇怪感觉。
“我们还真有缘。”他微微一笑,扶住她的手臂。
段葳不理会他的调侃,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碰触,面无表情地说:“很抱歉,我还有事…”
“我想,你在找这个吧?”他高举的手中拎着一串钥匙,在她面前晃着。
“你拿走我的钥匙?”她语带怒气地瞪着他。
“小姐,我是好心帮你捡起来而已,请别用小人的心眼去衡量别人好吗?”他挑了挑眉,挖苦地將钥匙拋向她。
段葳伸手接住,脸上闪过讪讪的神情。
“抱歉,我错怪你了…”她不该随便指控别人的,她暗地反省,归纳出让她今天火气这么大的原因就是睡眠不足…
以及“宙斯!”
“懂得道歉,那还不至于太过分。”他笑了笑,随即摆摆手道:“没关系。”
既是道过歉了,段葳也不愿与他多谈,点点头后,便想结束谈话,走回座位。
“你也是来参加‘国际千禧虫防治研讨会’的吗?”他似乎不打算放过她,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是的。”她淡淡地回答。心里纳闷他也是来参加的学员吗?
“你看起来很年轻,还是个学生吧?”他一手支在桌面上追问。
段葳推推眼镜,没有回答。
会找上像她这么平庸的女人搭讪,她怀疑这倜男人的眼光有问题。
“我叫霍天行,霍乱的‘霍’,天马行空的‘天行’,你呢?”他玩笑地自我介绍姓名后,马上反问。
段葳冷冷地瞥他一眼,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嘿,我先报上姓名了啊!”他存心逗她,压低声音抗议。
“我并没有问你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她目光移回讲合。听着那无聊的演讲总比面对隔壁这位无聊的男子好多了。
她的无礼与防卫并没有吓退霍天行,他反而更兴味地笑了。
“你对别人的防心都这么重吗?段葳?”他喊出了她的名字,眼睛笑成两道细缝。
段葳大吃一惊,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姓名,警戒的细胞正快速堆积中。
霍天行扬扬手中的识别证,边递给她边揶揄道:“你刚才掉的。你还真会掉东西啊!”
她瞪大眼睛,紧张消除了,代之而起的却是被耍的愠怒。
“你喜欢整人吧?很愉快?”夺回识别证,镜片后的黑眸被怒气烧得晶亮。
“我只是想看看你冷面之外的其它表情,你太严肃了,这样老得快哪。”霍天行托着腮,侧脸盯着她。
她并不算漂亮,个子也不高,一头垂到脖子的直发看来像是过长的中学学生头,有点苍白的脸上戴着细黑框大眼镜。把她漂亮清澄的大眼遮去了大半。不过,从抿紧的唇形来看,他可以猜想她的个性必定相当倔强。眉宇之间的聪颖加强了她个人独特的气质,看来文静内向,但骨子里的愤世嫉俗却掩藏不了,如果他没猜错,她应该是那种孤僻又自闭的独行侠,不喜欢人群,也不接近人群…
当霍天行打量她的同时,段葳也偷偷地审视着他。
短而整齐的黑发下是一双清新和煦的眉眼,挺鼻丰唇,五官端正,但他最惹人注目的,该是脸颊上那两道深长的酒窝吧!
霍天行长得并不惹人厌,相反的,他很有书卷味,也很迷人,尤其那两泓不时会闪着在算计什么的灵精眼神,让他整张轮廓在温和的包装下仍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正因为如此,她更搞不懂他在打什么主意,像他这种可归类于“英俊”的男生通常是远离在她生命之外的。她知道自己姿色如何,再加上阴沉的个性,别说男人,连女人都会敬而远之,所以在学校里她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而值得一提的是,段葳也自认对这种男人早已免疫。
“那你看到了,可以让我耳朵安静了吧?”她决定不轻易被他惹怒,对这种生命中一闪而逝的路人甲发脾气,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残害。
“你的反应和一般女孩不太一样,难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的搭讪?”他挑高一道眉,以他的长相,在美国校园其实满讨女孩子们喜欢的,为何她却视他如无聊痞子?
“方式不是重点,重点是对象。”如果现实生活可以用指令控制,那她会用“消除”键让这位霍天行永远消失。
“你的爪子很利嘛!”他笑看她。不太明白这世界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倏地厌恶起他一径卖弄的笑容,皱眉不语。
就在这时,台上人演讲完毕,司仪紧接着说:“下一位,我们请到最年轻的数学博士霍天行来主讲‘计算机中的数字混乱’。霍先生…”
霍天行在鼓掌声中站起身,往讲台走去,临行前还故意回头对段葳挥挥手,并朗声道:“其实我对你的印象也不太好,放心,不会再有像我这么没眼光的人向你搭讪了。”
段葳的火气在瞬间往脑门飙窜,他竟在大庭广众面前让她难堪?
这叫什么“专家?”她对他的观感更差了!
没等到霍天行开始演讲,段葳就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抱起计算机走出会议厅,以行动表示她对他的讥讽的严重抗议。
接下来的六天,她宁愿回家睡觉,也不想再多看一眼那家伙的嘴脸!
※※※
在褔华饭店的高级套房内,霍天行身着白衬衫与深色长裤,闲逸地立在落地窗边,拉着他的小提琴,清俊的脸枕在琴腹上,耹听琴音共震所发出的美妙旋律。
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则坐着他这次行动的搭档井上隆。
对外而言,他们是这次应邀回国参加“国际千禧虫防治研讨会”的计算机专家,而事实上,他们两个的真正身分是中情局“计算机安全部门”的干员。
中情局“计算机安全部门”与一般情报单位不大一样,他们执行的任务以防治网络犯罪为主,尤其是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骇客更是他们扫荡的目标。
由于计算机安全日益重要,许多大公司多半在系统程序完成后才想到安全问题,所以程序内漏洞百出,很容易遭一些计算机玩家入侵。这状况在骇客们愈来愈猖獗之后,各机构组织顿时发现即使花大钱做了防范措施,仍扺挡不了那些随便买个调制解调器就能到处横行的骇客,于是纷纷向执法单位求助,许多安全专家便应运而生。
而中情局的计算机安全部门中的各个精英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中尤以霍天行为个中翘楚。
二十六岁,华裔,咍佛大学数学系尚未毕业,就因“宙斯”在网络上的实力而被中情局秘密招揽,成为情报干员。
以往他很少出外勤办案,这次被派到台湾,主要就是为了那个让中情局头疼了半年之久,却仍然行踪缥缈的神秘人物…“叛客!”
中情局相信,只有出动“宙斯”,才能逮到刁钻难缠的叛客。
至于井上隆,则是计算机安全部门中专门针对亚洲网际网络传输的监控者,三十来岁的他是日裔美人,虽与霍天行同在一个单位,但这次是两人首次合作。
“霍克,你认为我们抓到‘叛客’的机率有多少?”井上隆揉揉发酸的后颈,颇不能适应台北阴湿的春天。
“八成。”霍天行信心倒不少。
“你还真乐观,我们现在连叛客躲在台湾的哪一角都不知道,更别提要逮他了。”井上隆点燃烟,没好气地抽着。
“只要他再上网,我就有办法找得到他。”霍天行停止拉奏,將小提琴放回盒内。
“什么办法?”
“先设个饵,引他进入档案,再將他困住,查出计算机来源。”他在井上隆的对面坐下,慵懒地靠在椅背,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你要设什么饵?”井上隆深知霍天行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计算机高手。
“就我的观察,叛客一向喜欢国防机密这种重口味的菜色,因此,我已在中情局设了一个伪造的档案,并放出风声让人得知有这个机密档案的存在,相信不用多久叛客就会上钓,而只要他进入我的档案迷宫,我的追踪系统就会查出他在何处。”霍天行说得自信满满,彷佛叛客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听起来似乎有用。”井上隆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以往叛客入侵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每次都能在计算机查出他的位置前消失踪影,这次若能將他困住,要逮捕他的机率就会大大提升了。
“上回他入侵中情局,就因为太自以为是,才会让我测出他的位置在台湾,只要他敢再骇侵,他就再也别想遁形。”霍天行扬起嘴角冷笑,温文的书卷味在一瞬间转变成肃杀气息。
井上隆怔了怔,早就听说霍天行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他这次奉命配合他,发现他不仅平易近人,而且还开朗活泼,完全不像传说中的精明机敏。
直到现在一看,他这才醒悟,真正的霍天行只有在谈及计算机时才会出现,那个令骇客们惊恐逃窜的“宙斯”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宙斯,以天神为名在网络上称霸天下,也只有霍天行能当之无愧。
事实上,霍天行就是“宙斯”这件事只有中情局“计算机安全部门”内几个高层人员知道而已,井上隆也是在接下这次的任务时才被告知,他不否认他很诧异他看来这么年轻俊逸,但随着合作时间的增长,他的疑虑就不复存在了。
“你认为叛客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定了定神,井上隆又问。
“他…我不知道,事先的预测只会让我陷入主观的偏见,所以我从不去想象对手的模样,不过…在追缉他的过程中,我时常会觉得他的手法很…细腻。”霍天行斟酌着适当的词句。
“细腻?”井上隆一道浓粗的眉高高地挑起。
“嗯,机械性的逻辑思考加上人性的直觉判断,不冲动,而且前后左右,面面俱到,‘叛客’与其说是个计算机骇客,还不如说是个计算机精灵!”霍天行对叛客的能力其实相当欣赏。
“是,他是精灵,而你则号称网络的魔术师,请问两个会变法术的人哪个厉害?”井上隆玩笑地问。
“我不知道…井上,比谁厉害没有用,只有得到最后胜利的人才是赢家。”霍天行笑了笑。
“那我相信‘宙斯’已经可以算是网络上的赢家了!”井上隆随口奉承道。
“不见得,网络里没有永远的赢家,井上,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怎能知道我们何时会被取代?”霍天行脸色一正,驳斥道。
计算机信息日新月异,他从不敢自恃懂得最多,因为很可能在一瞬间,他会毫无预警地被这个数字世界给淘汰掉。
所以纵然他被称为魔术师,在面对计算机这种机器时仍相当谦卑。
“别那么严肃,霍克,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井上隆看着他,失笑道。
霍天行愣了愣,也跟着笑了。
每次一谈到与计算机有关的事他都会有点失控,真是!
“好了,我们来看看老鼠进洞了没。”他从皮箱里拿出他的笔记型计算机与调制解调器,很快地连上中情局的系统,审查着防火墙是否正常。
“如何?”井上隆站在他身后问。
“还没,我想,叛客正在休息吧!没关系,我在各个网站张贴告示,稍微透露档案的内容,只要他一上网,就会发现这块‘甜点’。”往两旁扬起的唇角让他两颊的酒窝加深了,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着,那样子看起来倒好象正在弹奏乐器的音乐家…
“希望叛客喜欢这块甜点。”井上隆瞇起眼睛。
“他会爱死的,井上,我保证。”霍天行诡异一笑。
又是这种令人不安的表情,井上隆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想转换话题。
“对了,上午和你在研讨会上交谈的女呵谁?”他忆及上午那个不起眼的女孩。
“女孩?”霍天行停顿了一下,充满数字的大脑霎时闪进一张冷峭细白的小脸。“哦,她是来参加研讨会的女学生,叫段葳,好象是W大的学生,年纪轻轻的,个性却又阴又酷。”
“看起来不怎么样,你怎么会找她搭讪?”井上隆不明白,会中漂亮的女人多得是,霍天行怎么会找上一个丑小鸭?
“我在一楼不小心撞上她,害她计算机摔在地上,向她道了歉,哪知她那张脸还是比臭水沟还臭,我奇怪她是天生就那副德行,还是正巧今天心情不好。”霍天行边打计算机边摇头。
二十出头的女轰上个孤魂野鬼的冷性子,怎么看都让人退避三舍。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和她说话?”
“看不惯嘛!硬邦邦又死气沉沉,好象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看得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逗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她顶多再摆个臭脸给你看而已。”
“好歹能让她变脸,说真的,她两眼冒火时的模样比晚娘面孔漂亮多了。”霍天行想起她被他最后那句话激怒的样子,忍不住又嗤笑出声。
他敢保证,往后几天她都不会再出现在研讨会上。
“当心逗过头人家以为你对她有意思。”井上隆取笑道。
“哈!放心,她讨厌我的程度可能比我不喜欢她还要强烈,这种误会绝对不会发生。”霍天行怪笑一声。
“不管有没有,我得先提醒你,我们这次办的是大案子,没闲工夫去钓马子,懂吗?”井上隆端出前辈的架子。
“我也没有多余的工夫去应酬女人,一个叛客就够我伤神的了。”霍天行撇撇嘴。
“说到应酬,你不是说明晚你有个酒会要参加?”井上隆好奇地间。
“是啊!这次用计算机学者的名义回台湾,我母亲要我顺便去拜访我舅舅,十年没见面了,总得联络一下感情。”霍天行没忘记母亲交代的事。
“你舅舅干哪一行的?”
“他是‘东方科技’的创办人,是个卖计算机的人。”他漫不经心地道。
“东方科技?”井上隆惊呼。“你说东方科技的总裁贺允山是你舅舅?”
“是啊,怎么?”霍天行抬起头,对他的大惊小敝有点不解。
“拜托,贺允山号称台湾的计算机教父,他是把台湾的计算机业推向全球的主要人物,老天!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商界名人竟是你舅舅…”井上隆激动地握拳,他要有这种舅舅,早就去投靠了,还干什么情报干员?
“你的反应太激烈了,井上。”霍天行感到好笑。
“你有这种舅舅,应该多多利用的…”井上隆暗示道。
“他是他,我是我,他姓贺,我姓霍,根本不相干,有什么好利用的?况且他的生意以硬件为主,我攻的是软件。又不同路。”他驳斥井上隆的说法。
“哎!就说你年轻不懂事,东方科技的优秀硬件加上你的完美软件,不就成了超级组合?”井上隆双手一拍,眼神发亮。
“井上,你早点去睡吧!我看你是太累了,才会在这里乱扯。”霍天行听不下去了。那种攀亲带故的事不合他的原则。
井上隆呆了呆,才讪讪地拎起西装外套,走向大门。
“人有时候要懂得转弯。霍克,这样才会爬得比别人快又高。”井上隆在嘴里咕哝着。
霍天行已经再度沉溺在计算机程序里,压根儿没注意他在说什么,直到门砰地关上,他才抬了下头,然后又盯着屏幕上的那串英文与数字,脑中还是想着羁绊了他许久的老问题
叛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真的,他比任何人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