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色,我闻声起身下床,打开反锁的房门,正好看到一脸疲惫的作霖立在门外,带着细尘般阴暗的气流拂面而来。
作霖贵为学生会副主席,事务性工作比较多,特别是掌管纪检部,很多时候必须以身作则,否则难以服众。于是在工作中,他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加班到现在?”我压低声音问。
作霖嗯了一声,静悄悄地走进屋内。
嘉熙早已入眠,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夜色里不断放大,像是某种奇妙的背景音乐。
肖阔的床位空着在,这预示着他依然还在夜店狂欢,说不定又觅得美女,在外开房不归。
作霖进入洗漱间,边洗漱边与我唠嗑:“和芷涵怎么样呀?”
“刚接触,感觉还有戏。”校园里几乎没有风。空气凝滞,热气腾腾,使我口干舌燥。
“那就好。”作霖掬起水往脸上扑。
“对了,你得帮我弄一套芷涵选拔赛时的照片。”
“没问题,明天我找人给你传来。”他毫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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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光柱穿过寝室,宛如一条透明的金带,内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尘埃。这条“金带”直通我的面颊,于是在这道暖阳的轻抚下,我渐渐地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观察一下四周,我发现作霖和肖阔均不在,只不过一个是天未亮就踏上了工作岗位,一个是天亮后还在外乐不思蜀。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今天你就要约她出来了……”嘉熙看到我醒来,不慌不忙地说。
“不。”我迟疑了一瞬,“在约她出来之前,最好先偶遇一下。”
“偶遇?”嘉熙摇摇脑袋,“那要等多久。”
“偶遇是可以制造的,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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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时分的灯光,逐渐褪去校园卖场纸般薄薄的外衣,露出其中错综复杂的骨架。展现出来的,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模样。来自各个院系不同年级的学生在此鱼贯出入,挑选着自己所需的用品饮食。约会中的男女会寻一家安静的小店,慢慢地喝茶聊天;三五成群的伙伴则扛着一箱箱啤酒,似乎打算回寝室通宵畅饮。
这方圆不过千米的地域,在四周庞大的黑暗衬托下,闪烁得如同海面上的豪华游轮。
我和嘉熙安静地坐在一家奶茶店的二楼,靠着大大的落地窗。占据制高点的我们,可以将卖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们出现……”嘉熙坐在光线稍暗的那边,脸上是略显不耐烦的神色。
“再等等。”我像是在喃喃自语,“她们下晚自习后,不可能直接回宿舍,肯定会顺道来卖场逛逛的。”
“我都是直接回宿舍的好不好?”嘉熙疲惫的眼中投出一道难以形容的光。
“所以你一直单身。”我镇定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来了。”
芷涵和芳菲拖着慵懒的步伐,驻足在一家水果铺前,视线来回扫视鲜嫩的水果,好似蜜蜂吸吮着花蜜,极其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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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嘉熙狂奔下楼,就像湖底里的鬼怪,“突”地一下在她们身后冒了出来。
“嗨,又见面了。”我的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就像穿透早雾的灿烂阳光。
惊诧就像一道雪白的光,在芷涵脸上一闪而过,“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嘉熙很喜欢吃水果,于是我陪他来看看。”我神速抓起几个苹果,装进一次性塑料袋里。
“男生居然还喜欢吃水果?”灯光下,芳菲那双月牙般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了。
“是啊,我非常喜欢吃。”嘉熙款款一笑。
正巧芷涵把一袋苹果放到电子称上,显示金额为十元。于是我当机立断,把自己的袋子也一同放到了电子称上,金额瞬间飙升至二十元,同一时间,我递给老板二十元,将账结清。
“别这样,还是各付各的吧。”想付款的芷涵晚了一步。
我递给芷涵一个眼神:“我们本来就没零钱,这样正好。”
按照我的推算,这次“偶遇”定会加深我在芷涵心中的印象。她心底那平静的湖面,虽说不见得为我刮起飓风,但应该能吹起些许微风,几丝波澜总是不会少的。
在作霖的帮助下,芷涵选拔赛时的电子照片很快被转至我手中。我通过邮件把电子版照片发给了她,但是我觉得这还不够,于是我又拟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想把这些照片洗出来,做成相薄给她。
发出短信后,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躺在床上的我,专心致志地将耳朵贴在床板上,听房间里、过道里,通过地面、床柱传递到耳里的所有细微声响。仿佛沉浸在海底,任何一丝窸窣都无法逃过我的耳。
但直到夜半三更,手机才响起,而且来信人不是芷涵,而是肖阔,他邀请我和嘉熙明天中午一同进餐。这滋味不好受,苦涩自不必多说,难熬的是某种期待破灭了。我抱着满满的希望,等候着她的回信,但是却了无音讯。
绝望莅临了,我那本就纸糊的感情门扉被撕扯得粉碎,广袤的废墟横陈在我眼前,没有任何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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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越过纱窗在脸上温暖地覆盖着,让我从沉沉睡梦中苏醒过来。
手机里躺着一条未读短信,显示是芷涵一大早发来的。
本来很激动的我,打开短信目睹内容后,心中的那一股激动,全部复归惆怅。
“对于我而言,有电子照片就足够了。相薄就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芷涵拟道。
这些天所拥有的喜悦随着这段文字快速离去,它们在灌溉完这段充满柔情的岁月后,终归还是离去了。
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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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疾驰在城市繁华美丽的大道上,头顶阳光透过玻璃窗散射在车内,如同一个迷幻炫目的万花筒。
我喜欢坐在公交里,带着闲散的心情随车一路漂流。
这时候可以想很多事,理清许多繁芜的思路。
方才我刚和芷涵通了电话,告诉她我想见见她,被她以最近很忙委婉地推脱掉了。这侧面验证了我的观点:她对我毫无兴趣。
我甚至恶毒地揣测,是不是正是因为电子照片得手后,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嘉熙平静而又沉重地说,“因为你帮她付了水果钱,她内心感觉亏欠你。但是一想到如果再与你会面,她兴许将亏欠的越多。如此一来,她只好选择对你冷淡点,来个永不相见。”
我脸上有着病态的阴影,“如果真是如此,那你赶紧帮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继续约啊,约到她彻底讨厌你,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弃了。”嘉熙坏笑道。
我从他这句话里得到了某种启发。
“这方法好!”我眼中有着幼童般的惊喜,“从理论上讲,约她的次数越多,只要方法得当,她非但不会讨厌我,相反会将印象无限加深!这就好比你找我帮忙,你拜托我一回,我回绝,第二次你再拜托我,我又回绝,次数多了,我心里反而会觉得有点对不住你,从而在你第N次拜托我的时候,我由于实在接受不了良心的煎熬,从而快速帮你把事情给办了。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也要看对方心不心软……”嘉熙的声音淡淡的,犹如没有波澜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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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唱着用来充当铃声的歌,声音狂躁,犹如催命的利剑。
这铃声是我专门为肖阔设定的,很符合他的性格。
“你们到哪了?”肖阔大大咧咧地问。
“才上公交,慢着呢。”我脸上挂着笑,“赶紧说说,为什么今天要把我们喊出来聚餐?”
肖阔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啦啦队的那天不?当晚你去搭讪美女,我也去了,不过我去的是夜店。那晚运气不错,我成功把得一漂亮妹子。”
“怪不得你最近都不见人影,原来是掉进了温柔乡里……”一想到肖阔把妹成功,而我却面临失败,心里不禁十分惆怅,感慨万千。
“哈哈,怎么感觉你语气酸酸的?”肖阔情绪喷薄时的怪笑,总是让人觉得是在落井下石,“是不是对我羡慕嫉妒恨呀?”
“我才不会羡慕嫉妒恨你这种每次恋爱都很短命的人呢!”我心里愁苦难耐,但嘴上却不屈不挠。
“哎哟喂,酸味越来越浓了。算了,不逗你了。记得啊,是在新天地的公主厨房,你这路痴千万别走错了。”肖阔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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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地东临长河,有着风景如画的河滩,是休闲的好去处。
在新天地外围下车后,我们徒步向这座繁华的“城中城”。
新天地绿树成荫,温度比外面宜人许多。头顶片片树叶滤过的阳光,流淌在身上,就像奶蜜一样美。
公主厨房分为三大区域:公主酒吧、西式餐厅、日本料理。客人可以按照个人口味的不同需求选择就餐区域,但不论你坐在哪个区域,都可以尽情饱览餐厅服务员准备餐饮的全过程,开放式厨房经营是公主厨房的主要经营特色。
得益于这种集合中、日、西多元化餐饮于一体的概念,肖阔才决定设宴于此。
报出肖阔的名号后,侍者殷勤地引领我们来到888号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挑高的大中空,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厅矗立着的两台透明电梯正上下奔驰,营造出光影交错的美学空间。
目光落回餐桌,我看到一身CERRUTI的肖阔正搂着一位妙龄女子,亲密地用卡西欧tr00自拍。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肖阔忙不迭地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叫……”
对于他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完全不在意。毕竟对肖阔而言,女人只是玩玩而已,记住了也是白搭。
我只需记住她的外貌就行了。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修身的黑色长裙将她发育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她美丽的脸蛋上似乎凝着冰霜,眼神中透着刺骨的冷漠,似乎早已看破红尘。
“你的女伴呢?作霖说他能帮你的都帮了,你该不会还一筹莫展吧?”入座后,肖阔一开口就让我颇有些难堪。
“作霖怎么没来?”我岔开话题。
“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比美国总统还忙。”肖阔说,“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把这些天来的一切对肖阔全盘托出。
肖阔听完,哼了一声:“这女生,真摆谱!”
“行了行了,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大家喝酒喝酒,别聊这么沮丧的事。”我举杯,想止住他们的话头。
“你那种方法,有误!”肖阔明显不想结束这个“有趣”的话题,“我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再约几次,如果她还不出来,你就表白!”
“表白?”我浅棕色的瞳孔微微紧缩,“那不是扯淡吗?约都约不出来,怎么表白?”
“请问你是生活在古代吗?非要见面表白?”肖阔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电话不就是个很好的工具吗?”
“然后呢?坐等被拒绝,最后被单方面断绝往来?”我修长的眉微微拉直,像一把锋利的剑。
“一看你就没表白过。”肖阔唇齿间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她能怎么拒绝你?她顶多只会来这么一句——对不起,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突地,灵感如同子弹一样击中了我。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我脱口而出。
“我还是不理解。”嘉熙托着腮,说出口的话充满了问号,“换做其他男生听到这句话,应该是抑郁不振才对,你怎么反倒很开心?”
“因为我和她从陌生人一下子跃进成了好朋友啊!”我说。
“呵呵,想要和心仪的女孩迅速成为好朋友吗?那就去表白吧。”肖阔总结道。
“高,实在是高!”嘉熙终于反应过来,抚摸着下颌,少有地对肖阔竖起大拇指。
“我不赞同,这样做说不定以后真只能做朋友了。”肖阔的女友突地插话进来。
我仿佛被一阵冰冷的水浸满全身,呆愣当场。
“咳咳,来来来,我们吃饭喝酒,不谈这些让斯年尴尬的话题了。”嘉熙打圆场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