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散溢着的消毒水味很刺鼻,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在李天佑的鼻子里更是犹如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恶心。
眼前,雪白的医用病床上,一个浑身插满了输液管的老人正微张着嘴,闭着眼静静的躺在其上,他的身上有一种刺鼻的酸味,那是只有李天佑这类人才能闻到的死人味道。
李天佑就这样站在病床前,看着床上刚刚死去不久的老人,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忌讳的表情,反倒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的轻松,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他便又面无表情的,向着其房间内唯一的通风窗口处走去。
男子身上穿着的黑色风衣的衣摆,不时被窗口处吹进的风给带的飘起,褐色的墨镜之后,是一双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睛,俊朗的五官犹如最坚硬的冰块,然而那淡漠的表情,却又像是已然对世间的生死失去了所谓概念一般。
明明病床正对着的就是敞开着的房门,然而外边哭泣着的死者家属,却又都像是没有见到他一样!准备后事的依然准备后事,通知亲友的依然通知亲友,整个场景看起来好不诡异。
男子并没有理会那些人,他只是轻轻的走到老人一旁的窗台边,随即伸手推开了半掩着的窗户。
只见其双手撑着窗台一用力,就见其整个人轻巧的一下子翻了过去,下一刻,男子的双脚稳稳的落在了外边,那刚好容得下一脚长宽的凸出壁缘上。
他面无表情的用背紧贴在身后的墙上,双脚缓缓的向着不远处半开着的窗口挪去。那里,是医院用来存放过期血袋的地方。
轻巧的从一处半开着的窗口处翻身而过,站稳了身子后,男子随意的拍了拍自己背包上的灰尘,随即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昏暗的库房内没有任何其他的设备,只有几个零零散散放着的几个冷藏箱。
这里主要保存的都是些过期的血液,由于这种过期血液里的红细胞大部分都失去了运氧功能,输进人体后的用处并不大,所以在医院里边,这种过期的血液一般都是交给医疗废物公司统一收购的,就好像那些针头、输液瓶一样。
“...这些应该够三天份的了吧。”
男子半蹲在打开着的冷藏箱前,一脸仔细的检查着手中的两包血袋上标注的资料。他将一些刚过期没多久的血袋挑了出来,随后又有选择性的装进了自己身后的黑色双肩包里。
就好象有的人喜欢酸的,而有的人喜欢咸的一样,对于他们来说,不同的血型实际上也意味着不同的口味,比如家里那位小祖宗就喜欢喝B型血,而他自己,则更偏向于相对来说比较甜一些的A型血。
走廊上坐满了病人以及家属,一名正皱着眉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医生,边走边仔细的浏览着手头上厚厚的一打资料。
与他并排走在一起的清秀护士见状,不由得掩嘴取笑道:“喂~我们现在只是去清点一下血袋的数量,又不是准备上手术台,用不着这么认真吧?还边走边研究患者的病例。。”
年轻的斯文男子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随后抬起自己微垂着的头对着身旁的女护士一脸认真的答道:“小倩,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受,但是我们作为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病人,那种无力感,真的是很令人感到绝望,如果这样还要我不更加努力一点儿,对不起,我做不到。”
说罢,也不理对方听了自己的这番话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年轻的医生只是自顾埋着头,一边将精力重新投入进手头的病例里,一边还继续朝着血库的方向走去。
叫小倩的清秀女护士落在了他的后边,她看着前边那个跟她已经大学同班了四年的男人,并没有耻笑对方那种,在如今这个社会上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切实际的理念。她只是浅浅的笑着,然后温柔的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喂~雷博,是这里啦....你又走过了。”
小倩看着对方低垂着头,毫无违和感的向着女厕所走去,不由得一阵无语。要不是因为自己清楚他的为人,肯定会以为对方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大色狼。
雷博如梦初醒,看了眼门牌上大大的标志,随即红着脸,假装咳嗽一下强装镇定,小倩见状用手掩着嘴,在他背后强忍着笑意。
“想笑就笑呗。。又不是笑不起。。”
后者闻言,当即放开声来笑,雷博无语的看着笑得紧紧捂着腹部的小倩,觉得对方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你这低笑点从刚进大学开始,就没变过。”,雷博无奈的叹了口气,右手取出钥匙打开了血库的房门。
呼——
“呀!”
一阵迅猛的强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小倩惊叫了一声,急忙往下拽着被狂风吹的直往上飘的白色工作短裙,然而她却是多虑了,因为雷博的四周,除了漫天飘飞的纸张,还是漫天飘飞的纸张。
一张白纸啪的一声打在了雷博的脸上,又被他飞快的扯了下来,这阵怪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让人触不及防。
微微定了下神后,他微微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的满地都是的纸张,却是不由得微微皱眉,向着一旁依旧红着脸的小倩问道:“今天有台风?”
半响才回过神来的清秀女护士,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然而不一会儿后,却也是同样眉头微皱的回答道:“没有啊,今天的天气还蛮不错的呀。”
两人随即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到了血库房内,却只是看见了一扇敞开着的,窗帘被吹的飘起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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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背着黑色双肩包的冰冷男子在人群中默默的走着。
早在雷博和小倩距离血库还有100余米的时候,他就清楚的听到了他们朝自己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在短暂的思索后,男子也是很干脆的排除了从窗户直接跳下去的方法,因为他没办法避免落地后制造出的巨大声响。所以他决定在对方开门的一瞬间,干脆的用他自己独有的能力,直接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吱呀一声,李天佑推开了一扇小铁门。这里是一处较为远离市中心的偏僻小区。
“呵呵,天佑,回来了?”
李天佑看向大厅的柜台后边,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阿伯,平常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跟一旁提着满篮子新鲜蔬菜的大妈扯家常。
“是啊,王伯,这不是怕小婷饿着了嘛。”
李天佑抱以笑容,向着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叔回礼道,他瞥了一眼电梯处,发现电梯正好到了这一层。
“那王伯,张妈,我先上去了。”
柜台前的中年阿伯以及提着菜篮的中年大妈,皆是客套的跟李天佑又说了几句话,随后目送着他走进了电梯里边。
王伯看着电梯门缓缓的关上,不由得叹出一口气,“这俩小家伙,也真是可怜。这么的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大的才19岁,小的更是只有15岁。唉,本来现在应该已经是大学生的孩子,却要为了妹妹而每天早出晚归的打工挣钱,真的是太苦了啊。”
被称作张妈的中年妇女闻言,也是一副怜爱的表情,“可不是嘛,小婷那讨人喜欢的小妮子真的好可怜呢,幸好她还有这么个好哥哥,你看看我那个儿子,19岁的时候都会干些啥?整日除了打机就是追女孩,唉。”
王伯笑着挪揄道:“得啦吧你,现在你那儿子可是有出息了,那家大公司不是都已经答应签合同了嘛。”
张妈闻言立马换上一副谦虚的样子,哪里哪里的说道,然而嘴角处露出的笑容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得意。
在这个时候,聊的正欢的两人却是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脚底下的地板上面,有一团极淡的、类似阴影一般的诡异液体,正悄悄的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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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佑面无表情的掏出了右边裤兜里的房门钥匙,早在电梯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房里边传出来的地板清洁剂的气味。
打开门,一个围着可爱卡通形象的围裙,一身粉蓝色长裙的清丽少女正弓着腰,卖力的拖动着手中的大拖把。
她看起来只有十四,十五岁的样子,却已然有了一个美女的雏形,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紫色的蕾丝线将一束小发悬在耳侧,白皙的手腕上悬满了漂亮的镯子,小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
“喂呀!跟你说过几遍了,进来前先脱鞋啊!”
李天佑撇了撇嘴,无所谓的脱下了脚上穿着的黑色皮鞋。对于后者这个洁癖的习惯,即使已经这样共同度过了3年,却依然没又办法让其说出,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之类的话。
“知道了啦,真是的,上了年纪的女人果然就是啰嗦,以前那个可爱又温柔的小妹妹也不知道究竟去哪了。唉,我把血包放冰箱里了,饿了的话自己去拿。”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快点给我滚进房间里边去,不要搞脏老娘刚弄干净的地板啊啊啊!!!”
少女不满的大叫着,一脸不爽的催促着后者先进房里边呆着去。
李天佑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背包里的血袋全都放进厨房的冰箱后,小心翼翼踩着还没拖过的地方,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踏错了一步,绝对会有一把拖把,毫不犹豫的朝着他脑后飞过来。
房门关上的瞬间,李天佑摇了摇头,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感,于是他干脆的摊开双手,直接躺倒在床铺上,床上传来的舒服弹力让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复又落下。
床脚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檀木框架的大照片,相片里的几人围聚在篝火旁边,相拥而笑,后边则是一片在夜间泛着银白亮光的沙滩,夜里的大海似乎也像在休眠一般,无比的平静。
舒展着双臂,半边身子躺在床上的李天佑,目光呆滞的看着墙上的照片,眼框深处,似乎传来了一种既熟悉且又陌生的湿润感。
“呵....都多大了,居然还忘不掉。”,他用手臂挡在自己的双眼前,淡淡的自嘲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