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章第三人称视角
类似这样的无谓而漫长的夜晚,究竟何时才能到头啊?
啊,不对,即使到了白昼又如何?
白昼与黑夜对他们而言……
——还不都是一样么!
当然这种说法也非完全正确。如果是在白天的话,他们兄妹三个只能躲在牢狱的黑暗角落中,默默细数时辰的流走。况且,为了应对白日的阳光,他们不得不强逼着自己睡上一会儿。
而到了夜晚,鬼的精力总是特别旺盛,偏偏他们又无法出去。
所以,只能一直漫无目的地待在这座牢狱中,到处游荡,等着好心人来为自己收尸。
已经过去多久了,她没有细数过。
反正外面的阳间必定历经好些年了吧。
多少次,她和姐姐君茹看到自己那两具腐朽的尸体渐成白骨……恶心地想吐。
——那就是每个人死后所必经的吗?
虽然大多数人死后都被埋入了黄土,活人无法看见泥土中的真相了。然而,事实是,每个人死后,就连皇帝后妃最后也是获得这样的结局呢。
纵然过去再是拥有如何的风华绝代,埋入泥土时堆砌了多少的金银珠宝——都会腐败变成白骨一具。
在过去,她们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如今却不同,虽然鬼的身体不会成长,但她们的心智,拜死亡所赐,确实比以前开窍了。
莫非——这也是无所事事的鬼所要经历的必要一关么?
说到尸骨,那最惨不忍睹的,应该还是大哥苏隽的尸首……
——那还能被叫做尸骨吗?
完全被死前的撞击敲得一塌糊涂。她看到后好几次悄悄落泪,却被姐姐鄙视成“没骨气”。
“只要想办法弄好不就行了吗?”
结果,那么零散的骨头,她们根本没办法识别与放好。
刚开始的几年,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在大哥的帮助下,才开始慢慢学会用意念去把握想要抓住的东西。
不过到了最后,她们还是放弃了为大哥收集完整尸骨的念头,就连心高气傲的君茹也泄气了。
就这样,捱着时光,过去了多少个夜晚呀,她在心中默念。
一阵夜晚微凉的轻风缓缓拂过她冰冷的脸颊,成为鬼之后,灵性比之从前大增,现在她就感觉到,附近正有种神一般的气息在向这里展开圈形的环绕。
难道,过了这么久,终于,他们得到了神的怜悯。
——有人来可怜他们了吗?
当她抬眼看去,她惊呆了!
一匹雪亮而美丽的马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它浑身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狭长脸孔的两边各有一只大大对称的漆黑眸子,雪白的鬃毛整齐地排列在颈项上。它的肉身丰满无比,如果是匹真正的马儿的话,那定是价值不菲。
念茹连忙用手肘推了下身边正在发愣的君茹。
她们两个都惊讶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个尤物。
要知道,就算是活着的时候,她们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动物啊!
它朝她们轻轻点头,虽然长着一张马儿的面容,却能感到那发自内心的善意。
轻飘飘的,她们跟着它离开了。
最后,来到了牢狱的门前。
片刻之后。
只听到念茹“哇”的一声旁若无人般的大哭起来,嘴里还不断唠叨着:“啊,为什么倒霉的反而是大哥呢!”,她身边的君茹正擦拭着妹妹的眼泪。
那匹漂亮的马儿见状耷拉着耳朵,虽然挂着一张马的脸孔,却是沮丧而不安的。
——我说,牛头,你又给我出难题了不是吗?
于是,银色的马匹跑上前去,用大大的嘴巴抵着念茹的脸颊,君茹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瞪圆了本就很大的眼睛。
它对着她们再度说话了:“好啦,好啦,好的小姑娘是不能哭鼻子的哦!”
楚念茹停止了啜泣,呆呆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银马先生,愣住了。
下半夜到了,苏隽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没想到啊没想到,做了鬼,居然还会打哈欠。
原来——做鬼和做人在很多方面有相似之处。
他自嘲地想着,却猛然之间卑微的发现,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也会——木然。
木然在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木然在这个形同废墟的牢狱,所有一切的木然……
就连这点——鬼与人都差不多呢!
不对……
——也不是完全相同。
至少以前爹娘在的时候,他们五口之家一直都很幸福。
当然后来在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以及现在和妹妹们都做了鬼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
只是那种时常从脑海中冒出来的安于现状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他不得而知。
故而只能将其列为“木然”的一种。
他只知道刚成了鬼那会儿,他是和妹妹们都很努力的想要摆脱这种境地的。
而如今,好似他们都想放弃了。
至少长此以往,还能与亲人长相厮守,直到魂魄遭到彻底灰飞烟灭的那一天,又有何不可呢?
就在他杵着望着残破的牢狱房顶的时候,银白色的烟雾渐渐从空中散落,仿佛有某种神物将要从天而降。
一阵冷气从耳边传来。
苏隽缓缓侧过头去。
下一刻,他被震住了!
一匹银色的高大的马儿矗立在他的身体的右侧,它正朝着他的右边耳朵鼓吹着冷飕飕的烟雾。
“喂!你干什么啊?”他抬手反抽向它。
他对自己手臂的力道具有与生俱来的自信。因为生前本来就是生养于猎户之家,如今虽然死后成了鬼,只要再使上些怪力,那可是更加厉害的。
可是,它却将脚尖轻巧地往后一点,逃开了。
它的眼睛微微眯起,嗖地一声,飞快地跑了起来。
“哎!你给我站住!怪物!”
虽然嘴里念叨着怪物,但他更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神物。
它跑到牢狱的门前,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凝视着它的眼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漂亮”吧。
在心里嘟哝着。很久之后,当他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忘记自己也曾在心里念过“很漂亮”之类的词句。
它的嘴唇嗫嚅着,想要对他诉说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