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遥把那个混入王府的‘刺客’关了足足一整日,一滴水一粒米都没有让他碰,待天黑之后他才打开房门,此时那人已经靠在角落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北辰遥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见他未动,正准备俯下身一探虚实,结果对方口中冷不防嘟哝了一句饿,着实让北辰遥吃了一惊。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是饿过了头,一脸死气沉沉地耷拉着脑袋,北辰遥之前被他冒犯着实气得不轻,所以才故意把他绑在这里不闻不问,但这人毕竟是沧王使者,倘若真的在东玥出了什么意外,沧王追究下来也实在不好交代。
“把饭菜端进来吧。”
北辰遥向外招了招手,那王府的小厮马上捧着食盒走了进来。北辰遥见那人一动也不动,便用力推了他一把,那人惊得整个身子一颤,突然睁开了眼,北辰遥见状立马抽出袖中的短刃抵在他的脖颈间,对方目光茫然地看了一眼北辰遥,一副大梦未醒的模样。
“好香的味道……”
北辰遥故意将那饭菜端到了他嘴边,但是又偏偏不让他靠近,对方一急,身子猛地向前一够,结果一个不稳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下可算是彻底醒了。
“王爷这是来亲自给我松绑了?”
那人甫一清醒,马上便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北辰遥见状真想把手里的饭菜扣在他的脸上,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得忍。
以他王爷之尊,既然绑了此人,自然不会亲自为他松绑,可对方却不想善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非是不肯让那小厮替自己松绑。
“王爷,咱们可说好了,谁绑的我,该谁来亲自松绑。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北沧与东玥向来交好,王爷这般对我,要是传了出去让沧王陛下颜面何存?”
“既是来使该带着通关文书堂堂正正来觐见我皇,何故借李将军之名偷入王府?”
那人闻言笑道:“只怕朝中有人蒙蔽圣听,未必能听得进逆耳忠言。”
“忠言?只怕未必吧。”
北辰遥冷哼了一声:“沧王陛下这步棋走的真是好,从你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起,本王已经被你们绑上了贼船。本王如今焉有退路?”
他说到这,目光忽然一滞,凝固在了对方身上的某处。他的眼神骤然之间冷厉起来,像是要将对方一眼洞穿一般。
北辰遥突然站起身,厉声屏退了小阁周围的守备。那人见状不禁哈哈一笑:“王爷未免也太好面子了,不过是替人松个绑,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北辰遥突然一拳挥了上来,这一拳来的完全猝不及防,对方下意识马上出手抵挡,但他这一出手自然也露馅了。
“这缚龙索果然困不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北辰遥的拳风被他一掌挡去,但同时只听到袖间咻地一声闪过一道寒光,对方一腾身踢开他的手,接着一个旋身,长臂一扬,转眼将那几道寒光收入掌中。
“王爷慧眼如炬,傅某实在佩服。”
他嘴上说着佩服,但甫一出手反击把北辰遥逼入了无法反抗的绝境。北辰遥便挡边退,慌乱间脚步一乱,整个人向后跌了下去,对方连忙上前想将他扶住,不料这时北辰遥突然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对方一愣,捂着胸口急身向后退去。
“王爷你……”
“方才打入你心脉的银针虽不致命,却能暂时化去你的武功。你方才说你姓傅?”
“还未介绍,在下傅行舟。”
对方说着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抱拳道:“在来东玥前有人告诉过我,摄政王北辰遥是个难缠的角色,所以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如今看来这一趟当真是来对了。”
傅行舟?
“你是天下钱庄庄主傅天鸿的义子傅行舟?”
“啊,我义父的名气已经传到东玥了吗?”傅行舟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着北辰遥逼近了一步:“王爷听我一言,论身手你实在不是我的对手,我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正事。”
他说罢,手掌一翻,北辰遥看到他掌心里躺着的那几枚银针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他几番偷袭竟都被傅行舟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武功究竟高绝到何种地步?
“其实这个缚龙索也是困不住我的,但是我想你是王爷,我总的给些面子。”傅行舟说着将地上的金丝长索捡起来递给北辰遥:“我义父喜搜集天下奇珍,早在我六岁时曾在钱庄宝库里见过此物,绳索的解法也是义父亲手所教,没想到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此物也是你父亲当年想赠与我的。”
“那行舟与王爷可真是有缘了。”傅行舟闻言忙借机套个近乎,但北辰遥却不吃他这一套。且不说他和傅天鸿已有十多年未见,傅行舟这个人来说实在是危险万分。方才是自己眼尖看到了房中机关被动过的痕迹,还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未干的油渍和泥印,这才想到今日晚膳时无意间听到伙房的下人抱怨说有人偷吃了东西。这个傅行舟把他的王府当作什么?当真来去如此自由?
“傅天鸿号称乾州首富,天下钱庄更是汇聚天下财富之地,你是傅老板的义子,又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东玥为沧王卖命?”
“义父富可敌国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傅行舟笑道:“我与人有约在先,来此只是为了还他人情罢了。其实王爷对我大可放心,我对政治上的事毫无兴趣,来此只是为了送信。”
“沧王真的是好大的手笔,让傅天鸿的义子来给他送信。”
“因为他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钱和权势都打动不了,所以最适合来和王爷谈交易。”
北辰遥听到这话,一直冷峻如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沧王麾下当真是群贤毕集,让本王既羡慕又担忧。”
“东玥与北沧本是唇齿相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傅行舟神情悠然道:“如今两国动荡皆因白舒歌从中作梗,此患不除,将来必成大害。沧王陛下耐心有限,若是东皇仍然执迷不悟,坚持要包庇此人,那么日后两国只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沧王陛下这是在给本王下最后通牒?”
“要想兵不血刃平息祸乱,还得靠王爷主持大局。”
“白舒歌幽居深宫之中,由东皇陛下的金羽卫亲自保护,连本王想见他都必须有陛下手谕。若能动手,本王早已除害了。”
傅行舟摇头道:“不宜硬取。白舒歌不比常人,当初沧王将澜城里外重重包围都让他逃出生天,只要我们稍有风吹草动他马上便会发现。到那时再想杀他便更难。”
“澜城的事本王也有耳闻,这个白舒歌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真会妖法不成?”
“是不是妖法不敢说,但这白舒歌一定是个妖人。”傅行舟道:“王爷可知,他其实已活了千岁有余?”
北辰遥乍闻此事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曾亲眼看到全身经脉俱损的贺凡在半月之内伤愈如初,只是人却像是被摄去了魂魄,不复昔日风采。
“还有另外一件事,是近日来出现在边境的流寇,他们的身份王爷可查清楚了么?”
“这群人来无影去无踪,而且每到一处烧杀掳掠,不留活口,根本没有人看清他们的模样。”
“不久前北沧守军在河滩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此人全身精血俱被吸干,犹如风化过的干尸一般,死状十分诡异。”
“你的意思是……”
“当年白舒歌在澜城曾在绝云军身上施下妖术,他将一种名为毕罗花的东西种入活人体内,以血肉为食供其生长。待血肉食尽便会破体而出,那死状正与发现的这具尸体一样。”
北辰遥听到毕罗花三字,脸色陡然一变。他虽掩饰得极快,但傅行舟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其实他并没有将所有的实情告诉北辰遥,他此次来东玥除了要替魏无涯传信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是查清楚北辰襄的身世。
所以他故意在北辰遥面前提及毕罗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有何反应。
“那么你的意思是,边境的这伙流寇与白舒歌有关?”
“他们掠夺活人也许只是为了喂养毕罗花,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喂养他的死士。”
这话让北辰遥突然间想起那个安陵王府的玉佩。当日营房因为河水决堤而被冲毁,所有关押的犯人全部被水冲走,事后他派人四下寻找竟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北辰襄说也许是水势太大将他们冲散了,但是如今想来,难道……
这个猜想让北辰遥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他回想了一下当自己问及此事时北辰襄脸上的表情,那种漠然和事不关己的态度确实和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他的反应真的太平静了,平静得反而让所有的事情都透着古怪。
“本王现在要进宫面圣,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妖人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倘若这一切都是傅行舟所言,那么白舒歌是在把北辰襄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魔鬼。北辰遥可以忍受他为了巩固帝王之位而变得冷漠变得决绝甚至无情,但是他不能容忍北辰襄成为一个滥杀无辜罔顾人命的疯子。(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