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说还有一人比他成就更高,张须陀自然知道,秦琼所指是当今圣上李栋。
李栋自然不可用一般眼光去衡量他的成就,他的心更高远,即便仰望一眼,脖子也会发酸半天,他已超越常人心中的荣花富贵,因为他心怀天下,站在风景的峰巅处。
只有一个人,让张须陀放心不下,想到这里,张须陀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大快朵颐吃得一塌糊涂,满嘴都是糕点渣渣儿的罗士信。
秦琼也看到了罗士信,盯着张须陀的脸色,正经八百的说:“恩师又错怪了三弟!我们兄弟三人中,算他最开心,最幸福,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怒了就发火,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从不看别人的脸色,别人还得看他的脸色!率性而想,率性而做,质朴、天然、本色、真实!”
“可他……可他……”张须陀连续说了几声,终没能把话说完。在张须陀眼中,甚至大多数人眼中,罗士信都是傻呵呵的大老粗;若论马踏连营七百里,风里奔浪里闯血战天下,放眼当今大唐,没有比他更强;可论翻手云覆手雨虚实真假指鹿为马,他无疑于一个白痴。秦琼又凭什么说他是最幸福的人?
“他是我们兄弟三人中,最不懂得争夺的人。他的不争夺,其实就是满足现状,不奢求更高,对任何人都无害,因此任何人也不把当竞争目标。他活得最踏实,晚上睡觉最香!”秦琼看着仍然大嚼满桌子糕点的罗士信,羡慕地说。
听到这里,张须陀幡然醒悟:秦琼和李栋二人之间,存在着什么竞争!应该不会吧!秦琼不是这种人!但张须陀还要试探一下,便问:“圣上还想让我问你几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兴许能否走出这处宅院,就从你这回答里找钥匙了。”
“哦?”秦琼有些意外,看来李栋对自己还有法外施恩的心思?便对张须陀客气一抱拳:“丞相请讲,在下洗耳恭听!”秦琼把对张须陀的称呼从“恩师”改成“丞相”,是心存公事公办,不掺带私交感情的心思。
张须陀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问道:“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在长安东门建城墙?又用粪便袭取城内?”
秦琼收到袁天纲从洛阳捎来的消息,确实没打算用那计策,后来三个月的限制马上到期,再不攻下长安,他秦琼是有罪的。当时和李靖商量,在东门建一道墙,而不是围城,也是遵着李栋 “掐头去尾” 的旨意。但秦琼知道,这将来一定会被李栋拿来说事。
不攻,期限将到,攻则违背圣愿。当时不管怎么做,自己最终的下场都有罪。与其坐而等罪,不若冒险攻城,拿下长安,寻到颜家姐妹,寻到徐世绩和贾雄,功过相抵,至少还落下一个平叛的英名。
在秦琼的考虑中,李栋一定会处罚自己,但秦琼没有想到,他会像现在这样狠狠的处罚,彻底圈禁。不过圈禁这段时间,秦琼也看开了看淡了,偌大的朝堂里,文武百官人才济济,八仙过海,各有各的本领能耐,却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如果不拿出来一两个人当鸡杀,猴子们又怎能收德心服呢?
和李栋最亲近的人自然是秦琼和罗士信,罗士信为人太憨直,容易受别人的利用和控制,也只有秦琼能理解了他的心思,他的苦衷。自己的兄弟,作为兄长,帮他一把,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秦琼便对张须陀直说道:“这都是罪臣的过错,还请圣上宽恕降罪!”
张须陀眼神里闪了一闪,按下心里的疑云,继续问:“徐世绩、贾雄二人生死不明,为何你却搬师回朝?是在逃避还是在节省时间?”这次,张须陀直接把答案改成了两个,免得秦琼又像上次一样,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敢肯定,他们二人一定没死。等他们二人在洛阳现身之时,也就是我重见天日之时。也只有他们二人才能把长安的情况说清楚。”
张须陀点点头,心里说到:但愿如此吧!我也不希望他们二人葬身长安。我的年龄大了,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不长久了,希望将来有人接替我的位置。本想培养秦琼做左丞相,从现在的情况看,短时间内还是不行的。人一上年龄,心也就越来越仁慈,真的不希望李栋和秦琼之间再发生兄弟互诛,流血冲突。
听说徐世绩此人足智多谋,他没上瓦岗时,翟让整天在瓦岗山周围,抢劫乡里乡村。徐世绩上瓦岗后,提出建议:兔子不吃窝边草。瓦岗要想长足发展,必需鼓动百姓踊跃支持,抢劫他们口里的救命粮,他们岂会支持瓦岗?徐世绩建议翟让带领瓦岗军劫官道。
他一句话就改变了瓦岗的性质:从流贼改为替天行道,得到许多贫苦百姓支持,才会成为中原一霸。自己当初败给李密,其实就是败给了他们的人心,百姓们希望瓦岗取胜,通过许多小道消息,把荥阳城内自己的军事布置透给李密。李密才知道了自己的进攻路线,才会在大海寺北埋下伏兵。
徐世绩应是接替自己,替秦琼和李栋调和君臣兄弟,剪不断理还乱关系的最佳人选。希望他及早回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颜家姐妹为何动粗?”问完这个问题,张须陀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堂堂一朝大丞相和八十万府兵统帅,竟然像管家婆似的,问他为何对一个小娘子动粗!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这,还是微臣有失职之罪,请圣上圣裁!”秦琼再次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张须陀无奈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这高墙之外,还有一大堆麻烦事。不过临走前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大唐以后的制度按哪个朝代承接下来,会更让天下百姓容易得到实惠?”
“这其实很简单,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隋朝了。虽然杨广无道,逼得天下四处造反,但这和杨广本人有关。隋制有许多规定都打破了前朝旧制。如果不然,也不会有我秦琼今天的辉煌。简而化之:唐承隋制。”
秦琼看了一眼罗士信,又道:“不过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恩师最好多问一些有更深见识的人,综合总结一下,总会是好的。”
张须陀点点头,对罗士信招招手,让他一起走。罗士信有些不舍,看了看秦琼,嗡声嗡气道:“叔宝兄,你放心,我一出这道门槛,就和皇帝哥哥求情,让他放掉你!”
秦琼含笑看着罗士信,心里不由生出些些酸楚。曾经的三个好兄弟,现在一人高高在上,炙手可热,一个身陷囹圄,另一个则浑浑噩噩,与世无争。真怀念以前齐驱并驾,血火恩仇快意杀敌的时光!
张须陀离开秦琼府上以后,让罗士信回去,他自己急忙赶到宫里,面见圣上李栋。
见到张须陀回来了,急于知道秦琼对那几个问题,究竟是如何回答的,李栋有些急不可奈,鞋都没穿,从榻上跳到地上,急声问道:“丞相,如何?”
张须陀眨眨眼睛,躬身施礼,弯着腰不敢看李栋的脸色,平和而稳重的回说:“第一个问题,秦琼是这样说的:他身不由己。不建围墙攻不下长安,超过三个月期限,他有罪;建围墙则因违逆而获罪。同样都获罪,与其攻不下长安获罪,还不如攻下长安而受处罚。”
李栋一脸灰暗。确实,秦琼身处两难境遇,无论如何做,下场都是获罪。可是,他这样做,可是要减自己的寿命的!罢罢罢!自己和他可是兄弟一场,他都不怕获罪,自己又何惜这几年光阴?毕竟再有十年时间,也算能把小李制培养成才了!这个罪责,就先给他免去!
“那第二个问题,他又是如何回答的?”李栋问道。
“徐世绩和贾雄、魏征都没死,还活在世上。他们在办着更为重要的事,稍后,要不了太久,他们将主动返回洛阳。这是秦琼的原话,微臣不敢有任何更改!”张须陀心里发虚,这样替秦琼掩护,就是不希望他们兄弟之间把矛盾越搅越深。哪怕李栋将来以欺君之罪治自己,自己也认了!
“最后一个问题,颜家姐妹精神已然受深深的刺激,他还要对她们动粗,如此对待朕的女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提及这件事,李栋的火就大起来。颜家姐妹在南诏一带遭受的折磨难道还不够么?秦琼竟然如此粗鲁的对待她们!是可忍,熟不可忍?必需治他的罪!
“其实,秦琼说,他正是发现颜家姐妹与往日大不一样,急于把她们送到洛阳及时诊治,才不得不动用必要手段。这也是为了她们二人早日康复哇!”张须陀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他连续说了一串谎话替秦琼掩盖真像,心里越来越发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