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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风坐在县公所小楼内室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块银元,眉头紧锁。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对站在身侧的林尚武说道:“在出发追捕西门雅之前,林队长曾经问过,假若真有人如王怀虚所言,假冒藏龙山匪首王跛子之名血洗宁澜小镇,会有什么样的动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桩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林尚武扬眉问道。
徐清风把指间的那块银元放在了公文桌上,然后说:“在宁澜小镇里,住着一位前朝清宫廷里的太监,人唤蒋公公,两年前全镇遭血洗之际,蒋公公家也被尽数灭门。那一年,蒋公公已有七十高龄。”
“难道,血洗宁澜小镇,是冲着蒋公公全家?”
“非也,非也!冲的不是蒋公公全家,而是一笔巨大的财宝。”
“财宝?此话怎讲?”
徐清风脸色铁青,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蒋公公乃是前朝清宫廷内的一位管事太监,革命之后,他被驱出紫禁城,拖着一副臭皮囊回到了家乡宁澜小镇。在宁澜镇里,还留着他的一对侄儿侄女,蒋公公在清宫廷里做事的时候,他们没少享过福。蒋公公回到宁澜,也带了一笔钱回来,足够他与侄儿侄女半生无忧。
如果蒋公公老老实实待在宁澜小镇养老,倒也罢了。
但他却耐不住寂寞,不愿意孤孤寂寂地终老僻远小镇之中,于是竟偷偷摸摸与一帮妄图复辟的保皇党人勾结在一起,预备在合适的时机起事,重新力推某个前朝皇帝的嫡亲为王。
复辟,自然要花钱。
那帮保皇党人倒也不缺钱,反正前朝宫廷搜刮的民脂民膏多得数都数不清。自从蒋公公暗中纠集保皇党人之后,白花花的银子便源源不断地聚集在宁澜小镇蒋公公住的院子里。
此事虽是秘密进行,但参与的保皇党人多了,自然便有消息偷偷泄露出来。
革命政府也对此事略有所闻,但担心避免打草惊蛇,政府并未立刻抓捕蒋公公,而是暗中进行监视,等到保皇党人全部集中的时候,再一网打尽。话说,当时负责监视蒋公公的人,正是徐清风。
为了搜集证据,徐清风在省城召集来各处钱庄的掌柜,要求他们在那些监视名单上的保皇党人来兑付银元时,只能兑付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日后若在蒋公公的院子里搜出了那些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就能证明银元的流向。
原本徐清风准备等到蒋公公院子里的银元累积到巨额数量的时候,再进行抓捕,于是便等待了一段时间。可是万万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省城钱庄才兑付了小半保皇党人的银票之后,宁澜小镇就发生了血案。
不仅蒋公公和他的那对侄儿侄女被灭门而杀,就连全镇镇民,以及若干在镇内负责监视的革命军人,也尽数被杀。头颅统统被贼人砍下后,系在马尾之上,从宁澜镇一直拖到了藏龙山脚下。
那些银元,自然没了踪影。
革命政府倒也没有深究那笔银元的下落,毕竟保皇党人的头子蒋公公,已经被全家灭门了,也让政府少了一笔心头之患。随后那些保皇党人纷纷落网,比起政府追缴到的剩余复辟经费,在蒋公公那里失踪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加之后来又发生军阀混战,革命政府顾头就顾不了尾,所以只好暂且先放藏龙山土匪一马。
这一放,就放了两年。
徐清风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他主动申请到西陵县城来担任县长。
世人都认为犯下宁澜镇血案的,是藏龙山匪首王跛子。所以徐清风一到西陵县,便贴出告示,谁能生擒王跛子,不仅送上悬红的一千大洋,还送出县城安保队长一职。
之所以要生擒,就是为了要问出那笔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下落。
但是,这件事必须保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有关银元的这桩事,只怕又会惹来好多乱子。
所以等王跛子归案后,徐清风又觉得不好直接询问,万一是有人冒王跛子之名血洗了宁澜镇,而王跛子又知道有那笔银元的事,只怕会咆哮公堂,替自己翻案。本来血洗宁澜镇的公案就已经归咎于王跛子身上,省城的意思,就是要办成铁案,绝不允许节外生枝。
思前想后一番,徐清风决定闭口不谈此事。为防意外,他还找个借口,让林尚武割掉了王跛子的舌头,让王跛子没法开口说话。
原本徐清风想让银元的事石沉大海,就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日后若有机会在匪巢里搜索到,也能证明血洗宁澜镇的公案是由王跛子所犯。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好作罢。
官场上的事,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徐清风也深知,假若真有人冒名犯案,那么幕后主使者多半都是省城官场上的人,毕竟提前知道蒋公公家中藏有巨额银元的人,就只有省城官场上的寥寥几人。
何况蒋公公死后,省城革命政府也并未下令剿匪追讨这笔钱,其后必有深意。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有些事还是睁只眼闭着眼吧。
可是,谁又能料到这笔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却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鬼使神差重新出现在了徐清风的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