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抡着大铁锤,足足忙碌了一个时辰,当宫本喜藏踩完点回到铁匠铺时,独龙恰好完成了锻造这道工序。当着安路和宫本的面,独龙略带炫耀般,单手提着已经成形并透着红光的铁剑,插入盛满井水的水缸中。只听“嗤”的一声,水缸上冒起一团白烟,等独龙再从水缸里捞出了铁剑时,一柄闪着寒芒的单刃剑出现在安路和宫本面前。
“好,好剑!”宫本喜藏不由脱口赞道,眼中流露出惊喜。大概就连他也想不到,在这偏僻小镇里,竟然也能锻造出如此出色的武士剑。
宫本喜藏拿到了武士剑,付了材料钱和工钱后,硬要拉着独龙和安路去酒馆里吃午饭。安路却婉拒了宫本的邀请,毕竟宫本是个日本人,事后万一让镇民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得知安路、独龙曾与宫本一起吃过饭,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待宫本喜藏拎着武士剑欢欢喜喜离开之后,独龙舀了一锅井水,放在打铁的火炉上,拉了几下风箱,煮了两海碗面条。独龙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累坏了,一顿狼吞虎咽,霎时就解决掉了海碗里的面条。安路则慢腾腾地吃了很久,也只吃了一半就撑得不行。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倒掉剩下的面条,于是尴尬地说:“独龙哥,我还有点事需要回趟小屋。你把碗借给我吧,我把面条带回小屋里去吃。”
“去吧,去吧!一只碗算得了什么啊?我送给你啦!”独龙豪爽地挥了挥手。
安路端着碗一溜烟跑了出来,他本想找个僻静之处倒掉碗里的面条,但又想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训,还是忍住了这一念头。面条留下来,晚上加点葱姜蒜末在铁锅里炒一炒,也能做出一碗美味的炒面出来嘛。
安路站在秀溪镇的长街上,不禁暗笑道,呵,这下连晚饭钱也省下来了,真是不错。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听到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匹红鬃大马正朝他飞奔而来,蹄下扬起一团灰尘。骑马人的相貌,隐没在轻尘之中,没法看得真切。
这匹马奔跑得也太快了,眼看就要撞到自己,安路赶紧闪身,猛一蹬腿,躲到了街边。但他腾挪躲避得太过仓促,腕力不稳,在惯性的作用下,手中捧着的海碗竟倾侧过来,碗里的面条全都洒落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
“可惜!”安路骂了一声,又气又急。
而这时只听“吁——”的一声长吼,那匹红鬃大马竟硬生生停在了他的身侧。从马背上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安医师,你怎么在这里呀?”
安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身材矮小,四十多岁,长得獐头鼠目,骑在高大的红鬃马上,就仿佛一只穿上华服的猴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叫张良玉,乃县城胡县长的账房师爷,擅打一手好算盘,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平日只要眼珠子滴溜一下,就能帮胡县长想出一个主意,是县衙门里胡县长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见到他,安路不禁纳闷,天知道是哪股风把张师爷吹到了秀溪镇来?
张师爷翻身下马,却因为腿太短,差点跌倒在秀溪镇的长街上,幸好安路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当场出丑。
站稳之后,张师爷勾勾食指,对安路说:“咱们借一步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安路迟疑片刻后,答道:“那……张师爷,就到我租住的那间小屋里去谈吧。”
搞个半天,原来张师爷骑马飞奔至秀溪镇,是为了找安路有要事相谈啊。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安路从镇长谢老先生处租来的那间小屋。张师爷把红鬃马绑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安路又在屋旁扯了一堆青草,扔在红鬃马脚下,还拎了一桶清水过来喂马。
然后两人进了屋。
张师爷进屋后,瞄了一眼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后,皱了皱眉头,寒暄道:“安老弟,胡县长派你到秀溪镇来为三姨太玉婉治疗脸疾,真是难为你了。”
他不待安路回话,便小心翼翼关上小屋大门,又放下窗帘。
安路实在看不惯张师爷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没好气地问:“张师爷,您到秀溪镇来,又有何贵干?”
张师爷四下梭巡一圈后,收低声音,说道:“胡县长在省城收到密报,据说昨天夜里有个神秘男子敲开了绣球楼的黄铜大门,对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双喜说,有秘方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不知安医师是否得知此事?”
安路不禁哑然失笑,张师爷口中的神秘男子,说的分明就是想用化妆术为三姨太治疗脸疾的钱霄嘛。但他转念一想,咦,张师爷怎么会听说这件事呢?钱霄昨天夜里敲开黄铜大门,翌日午时,张师爷就收到消息策马赶到了秀溪镇。是谁告诉他的?胡县长派来监视三姨太的人,明明是他安路啊!难道胡县长还派来了其他人监视三姨太?
不,胡县长另外派来的人,应该不是为了监视三姨太,而是为了监视他安路,监视他是不是半夜妄图溜进绣球楼!
安路感到不寒而栗。
原来胡县长并不信任自己,竟然还派来了其他人。
派来的是谁?秀溪镇就这么丁点大,陌生人寥寥无几。出了安路之外,就只剩龙天翼、钱霄和宫本喜藏三个人了。
龙天翼和钱霄,断断不可能是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深夜敲开绣球楼黄铜大门的人,就是钱霄。
难道是那个痴迷剑术的日本人宫本喜藏?可是在省城马大帅的眼皮之下,胡县长胆敢与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来往吗?
莫非——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就是秀溪镇本地人?胡县长早就在秀溪镇里安排好了他的眼线,一遇突发事件,就立刻通知县城?
安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