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妹也静静地注视着床前的葛玉容,四目相对,仿佛彼此都洞察到了对方那颗驿动的心。
许久,苏三妹启齿道:“葛姑娘,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我是死是活,这件事我都要告诉你。”
葛玉容娇躯微微一颤:她的猜测就要被证实了,她会真的是个男人么?她要对自己说的就是这件事么?遂柔声道:“你说吧。”
苏三妹道:“我想告诉你……我本是个男人……”
葛玉容释然地微喟一声,目光变得更加地柔和了,娇语喃喃道:“我猜到了……阁下可能是粉郎苏佩吧?”
苏三妹微微颔首,轻声道:“不错,我就是粉郎苏佩……只因师父让我们下山的目的是制服祸乱江湖的‘幽灵鸟’,而‘淫煞幽灵’的袭击对象又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故我师父让我男扮女装,引诱‘淫煞幽灵’上钩……所以在下并非有意欺骗你……”
葛玉容莞尔一笑,道:“我们也受你欺骗了,只因你装得实在太像,简真可以以假乱真了。”
说着,想到自己曾经在他面前展露过娇躯玉体,脸不由绯红了、娇嗔地又道:“你怎么想到要告诉我真相,你应该有信心真装下去呀。”
苏佩笑了笑,道:“我觉得那样会更对不起你……但虽然我告诉了你真相,还请你代为我保密。
“最好不要让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我是男扮女装。
“为的是‘幽灵鸟’还未上钩。”
葛玉容嫣然道:“你放心吧,我的闺房怎么会有男人?谁都知道我的闺房除了我父亲从未进来过男人……”
顿了顿,轻轻地娇喟道:“只因我父亲是我这一生最亲近的人。而我也发誓过第二个进这闺房的男人一定是我的丈夫……”
说着转过脸,望着窗外慢慢降临的暮色,又幽幽地道:“苏公子,虽然你男扮女装这件事除了我还没有别人知道。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把你留宿闺房之内。
“饶是无人知道,但神灵已知,倘先父有灵,会如何笑我无羞无耻。况且那夜……”
苏佩何等聪明,见葛玉容眉间脸上温情脉脉,言语闪烁其词,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遂赧然而笑,道:“葛姑娘,在下莽撞无知,终酿今日之祸,实追悔莫及。
“现不知生死,倘侥幸偷生,蒙姑娘垂青,愿与姑娘结为鸳凤。
“以全姑娘贞名,恕不恭之罪,但不知姑娘芳意如何?在下斗胆直言,实不揣鄙陋。”
葛玉容缓缓转过身,抬眼注视着床上的苏佩,美目中噙着喜悦的泪水,娇语轻吟道:“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苏佩轻笑道:“好个‘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葛玉容又红了脸,娇羞地瞥了苏佩一眼,垂下头去,道:“还问呢。要人家怎么才算答应你?”
苏佩笑道:“叫一声哥哥……我今年二十岁,肯定长于你了。”
葛玉容道:“我也二十岁……你一直是三妹……”
苏佩道,“可我生日大,你还得叫哥哥才对,三妹,那要留得在人多时叫……”
葛玉容嫣然道:“我偏不叫……我说一首诗,你若说得出诗名和作者儿便叫……”
苏佩笑道:“难煞人也。我自幼上山学武,跟师父虽然识得些字,读了几篇文章,而这诗词歌赋却生疏得很。今计只怕要输……但不妨听一听,或许还能蒙上。”
葛玉容莞尔一笑,轻吟道:“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变结,结尽百年月。”
苏佩听她吟完,咕哝道:“这诗怎么这老多‘结’字?”略一思忖,笑道:“怕是这诗叫作《结爱》吧。”
葛玉容笑吟吟道:“算你蒙得对了,而作者是谁呀?”
苏佩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吗?这首诗我十岁时便会背诵了。乃是唐孟郊所作,对不对?怎样?总该叫声哥哥了吧?”说着伸手握住了葛玉容的十只纤纤玉手……
葛玉容一惊,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脸色绯红,娇嗔地瞟了一眼,笑道:“瞧你哪有哥哥的样子……”
苏佩笑道:“好了……你毕竟叫了…”
说着眉头一蹙。道:“告诉我:怎么搞到的解药?单是我自己的丹药决不会这样……”
葛玉容也肃容道:“是老管家拿了那药书到药王庄换的……而并非独门解药。
“只因那药书是假的……听药阎王说需等咱们帮他寻到真的药书后才将独门解药给咱们……
“现下你服的丹药不过只能缓解五七天……你觉得怎样?”
苏佩神色一黯,脱口道:“真的《还童药典》一定在冯绝手里……”
葛玉容道:“不是冯绝,那人叫冯三绝。他适才还来过。”
苏佩脱口惊道:“冯三绝?他果然是‘七大浪子’中人,看来姜麻子前番并未骗咱们。”
葛玉容道:“都是这个冯三绝搞的鬼……他已经和药王庄的毒大娘一同离庄而去了。适才他们在庄内厮搏,好像冯三绝刺了毒大娘一剑,而他也中了毒大娘的毒。”
苏佩微哂道:“那么他俩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厮搏的。冯二绝不会放弃《还童药典》,而毒大娘也决不会轻易罢手……”
葛玉容幽怨地叹道,“现下我们正束手无策。只因得不到真的药书,就换不到那独门解药,而你毕竟只有五七天之限……”
苏佩强自笑道:“现下与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就是我……”
葛玉容急忙伸纤手掩住苏佩的嘴,悠悠地道:“别说了……我们会很好。”
此言出口,她亦不知道是安慰苏佩,还是安慰自己。
苏佩亲了一下葛玉容掩在自己嘴上的纤手,笑道:“是的。我们会很好。”
虽然两个人嘴上这么说,但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死神的威胁并未走远,那只罪恶的黑手随时都会把苏佩抓去,那时留给葛玉容的将是什么呢……
秋风萧瑟,吹不尽哀愁几许。长空排旅雁,大地卷黄花。
声声唤,人归落雁后,落日是天涯。
永诀矣,只恨碧山远暮云遮。
此刻置身此景,感怀此情的不是葛玉容和苏佩,而是虎口余生的白晶,古文玉和南宫世杰。
与他们已成永诀的是古文龙和张阿森。他们饶是声声唤亦不会醒来,虽然只有一具棺材相隔,却远如碧水千山难以相逢。
白晶、古文玉和南宫世杰扶柩归来,想到金陵一番经难历险,心头仍不寒而栗。他们都不由感激跟在他们马后的那青驴上的主人……
两辆装着木棺的马车走在前面,木棺中分别装殓着古文龙和张阿森。马车后面是按辔徐行的白晶三人,而那头青驴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的后面,驴主人恹恹欲睡,显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其实驴主人内心对一个人是极为关心的,否则他也不会三番两次舍身相救……
驴主人所关心的这个人就是白晶,若非有白晶,南宫世杰和古文玉也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金陵,他俩是沾了白晶的光,驴主人救白晶时自然也救了他俩。
原来,南宫世杰五人赶到金陵后,便夜侵天应府,要制服金世昌为人质,再要挟清廷的那位大人物放人。
因为他们知道除此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而殊不知正是这办法使他们陷入了困境。
金世昌连续吃了两次亏,他果然有了防备。身旁的两个保镖竟然换成了柳一刀和剑啸九州,仿佛他们已算准了还会有人走这步棋……
直到南宫世杰五人和柳一刀、“剑啸九州”两人交手厮杀起来才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但为时已晚,柳台出刀无活口,古文龙最先倒了下去,而张阿森也命丧司空英奇剑下,甚至没过去五招……
如果不是驴主人及时现身相救,南宫世杰和古文玉也在劫难逃,至于白晶,虽然柳台和司空英奇未必会杀她,但还有比死更可怖的折磨在等待着她……
柳台和司空英奇只好罢手,眼睁睁看着驴主人带领南宫世杰三人抬着两具死尸扬长而去,只因他们认出这个人就是前番遭遇过的魔道人物姜麻子。
姜麻子腰上佩着翡翠剑。翡翠剑天下间只有一柄,所以决不会错,魔道中人能不惹就不惹。
姜麻子救出了南宫世杰三人,埋怨白晶道:“我留言告诉你们,只有请来程德宝救人才有点希望,别人来救人无异送死。”
白晶无奈只好告诉姜麻子实情,说程德宝单身一人去“血旗教”杀吸血老人了……
她自从知道姜麻子是个有本事的魔道人物后,对他鄙视之意已除,特别是他两次挺身相救,令她对他好感顿生,但仍然不知这个魔道人物居心何在?
是以心中还存有几分戒意。
姜麻子得知南宫世杰三人要扶柩返回,以图再举,便对白晶淡淡地道:“我送你回家吧。”
只因这句话,他的青驴才一直跟随在白晶的马后。
古文玉、南宫世杰甚至白晶的内心都觉得姜麻子是个神秘人物,但也看不出有甚恶意,其实便是知道他心存不善也无可奈何。
他们尚且不是柳台和司空英奇的对手,怎么敢招惹连那两个人都不敢碰的人。
是以,唯有让那青驴在后面跟着。
这天是他们离金陵的第五天。正然沿官道前行,就见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白晶知道自己要回商丘的忠义武馆应该在此岔路往西北。遂转首对身旁马上的南宫世杰道:“南宫公子,小女惦记武馆,多日无主不知成什么样儿了,想回去看一看……然后再想办法去金陵救人。”
南宫世杰思忖着,道:“也好,待程德宝从血旗教回来,我们再去金陵救人便让人通知你一声一同前去……”
古文玉微笑道:“若是白姑娘请到高人要往金陵救人,也别忘记告诉我们一声……”
白晶微颔螓首,道:“自然了。”
顿了顿,又道,“你们若见到葛玉容和苏三妹时别忘了代我问候她俩,便说我好想念她们……”
说话间,三匹马已到三岔路口处,俱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古文玉瞥了跟在后面的青驴一眼,对白晶低声道:“有他护送我们也很放心……不过此人高深莫测你还要多加小心。”
白晶答应一声,便策马而去,姜麻子自然随后跟随。
目送白晶远去,古文玉似乎心有所思,南宫世杰微笑道:“二弟交上桃花运了,真是好羡煞人也?”
古文玉转首瞥了南宫世杰一眼,微笑道:“我这癞蛤蟆怎能吃到那天鹅肉……”
两人催马向前,突然发现前面的马车不知何故竟停住不走了,待跃马近前,定睛一看才知道原来有人拦住了去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