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前的大铜镜里看到驸马武延秀进来,正在对镜贴花黄的安乐公主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容。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啊!”安乐公主心里暗想,将眉笔放在了一边,转过头去笑吟吟地看着武延秀:“驸马所为何事?”
“呵,我没事,只是来看看公主,怎么半天没有动静,该不是睡着了,怕你着凉。”原本气势汹汹地进来,想要规劝安乐公主去进献饼啖的武延秀,面对着笑吟吟的妻子,想好的话这时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韦后和安乐公主密谋的事情,他只是在门口听到了只字片语,这时总不能就朗然说道,自己偷听了韦后和公主的密谈吧。
“驸马倒是多虑了,正好进来了,就帮我画画眉毛吧!”安乐公主笑吟吟地将眉笔递了过去。安乐公主早就知道了韦后和自己密谋时武延秀一直在门外偷听,也吃准了他一定会沉不住气来催促自己,故意逗着武延秀说道。
“是。”武延秀接过了眉笔,傻愣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驸马,我要卧蚕眉,就像是祖母那样的卧蚕眉。”安乐公主看着不知所措的武延秀,轻声地吩咐道。
愣在一旁的武延秀,猛一听到这声吩咐,身子居然禁不住地抖了一下,定了定神,这才走到铜镜面前,给安乐公主画起了眉毛。
武延秀的那点小心思,安乐公主怎么能不知道,但不管自己会不会去给中宗送饼啖,那都是自己父女两个的事情,说白了是他李家的家事,还轮不到武延秀这个外姓之人插足。而且就是自己和母亲的这个计策真的奏效了,他武延秀,也决计讨不到半点好处去,李氏的江山,再也不能便宜了姓武的人去。
武延秀如此,自己的母亲韦后也如此,虽然自己答应了母亲,要给父亲送去这特制的饼啖,但事成之后,真要让母亲去坐这御座,她李裹儿也绝对不允许。
“终究还是外姓之人啊!”安乐公主在心里说着,这也是为什么韦后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没有动身的缘故,梳妆打扮是个借口,一直消化母亲的那些话才是真实的原因。
好在经过了这一个多时辰,韦后的话安乐公主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心情比起之前来,也大好了起来。
说起野心来,安乐公主和韦皇后这母女两个真是不相上下,她请父皇册封“皇太女”,想当女皇之心,不亚其母,但母后要她去进献饼啖,她却又十分犹豫。
这也不足为奇,在安乐公主的记忆中,从她牙牙学语之时,她就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不管是身在房州还是后来得登大宝,中宗皇帝总是言听计从于她,而且安乐公主能感觉到,父皇对她的这种宠爱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能够体会到,每当自己高兴起来的时候,父皇也会变得很快乐。
最令安乐公主难忘的当然是一年多以前,也就是景龙二年的十月,中宗为她二次大婚时举办的那场前绝古人的大陈设来:成礼之日,中宗居然驳斥了礼部的力荐,让安乐公主使用皇后的全副銮舆、仪仗,并且派出宫禁里一支庞大的、装备精锐的羽林万骑卫士,为仪仗队助威。
更为特别的是,中宗亲诏其弟、自己的叔父、安国相王李旦骑着马在公主的香车前“障车”,这是多大的荣耀啊,要知道当年文成公主入吐蕃时,也不过是江夏王李道宗“障车”,而这李道宗,虽然也是皇室,但仅仅是太宗的族弟,可是远远比不上安国相王的地位尊崇。
礼毕,中宗还大赦天下,又封武延秀为太常卿,兼右卫将军。成婚第三日,中宗在两仪殿又宴聚群臣,为他们夫妻祝贺。而那些王侯公卿,一见安乐公主,都伏地稽首,好似朝奏国君!
这是多大的恩宠啊,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安乐公主的心里,却怎么都横不下来,要将这特制的饼啖送给疼爱自己的父亲。
可是母亲的话又让安乐公主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我儿真是心肠太软,你那昏聩的父皇,他赏赐给你的,都是些细恩小惠啊!他连小小定昆池都不愿交付我儿,岂能把江山付托于你?现在相王一脉势大,你父皇又处处偏袒相王,今日之事,燕钦融小儿信口雌黄,已经让你父皇大失方寸,若不采取行动,只怕将来的皇位真的要落到相王手中……”
这才是安乐公主最不能接受的一点,凭什么我家的江山,要平白无故地送给他相王呢?虽然是她至亲的叔父,但这江山社稷,真可不是儿戏。还真是知女莫若母,皇后的这番话正中要害,刚才还恋着骨肉之情的安乐公主,听了母亲这几句话,早竖着娥眉恨出声来了!
“再不要说你父皇的什么仁慈了,想当初的信誓旦旦,现在都已经变成了耳旁风。近年来,他对相王和太平之恩宠,远甚我母女多矣!适才你舅父已从暗中得知,你那爱你的父皇,正在大明宫里拟废置我母女,册封临淄王为太子的诏书!”韦皇后的这番话,无疑是压垮安乐公主内心那点骨肉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母亲这番话激得狂怒起来的安乐公主,早就将内心的那点亲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彻底地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再也顾不得什么骨肉之情,立即催促母亲与马秦客做煎饼啖,她即进大内献饼!
不过安乐公主也不是一味地冲动,在母亲和马秦客做饼啖的时候,略一冷静的她,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母亲亲笔写下了册封她为皇太女的诏书,一旦中宗驾崩,她就要得登大宝,成为一代女皇。
而母亲,继续让她呆在惨紫帐里,临朝听政就行了。
到了这一步,安乐公主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这才懒洋洋地做起了自己的女帝梦来……
“嗯,就是这样,驸马,你看我现在的装扮,像不像祖母呢?”画好了卧蚕眉,看着妻子在对镜自赏,自己却在分神的武延秀,冷不丁地听到安乐公主在问自己,略一定神,这才发现妻子今天的特别之处。
只见安乐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漏了大半个肩膀的紫裙,云鬓高束,面如粉玉,两片嘴唇只画了上下的一星点红,再加上那眉梢微斜,头尖却似昂非昂的卧蚕眉,真是像极了当初的则天大帝!……”
“像,公主真是有则天皇帝的遗风啊。”武延秀喃喃说道。
安乐公主听延秀这么回答,心下大喜,不禁向武延秀嫣然一笑,居然露出几分少女羞涩的神情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