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惠范和尚听闻在宗楚客的撺掇下,中宗皇帝居然要自己代表佛门,要和道门进行一场大论战的时候,在西明寺那间主持的禅房里,气得暴跳如雷,当着韦后派来的高延福的面,就将宗楚客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而且还抱怨高延福不在韦后面前为自己说话。
耳边听着惠范的咆哮,高延福的脑子里,这时候却还浮现着那两个养狗侍女被杖毙的惨状,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胆战。对于惠范的抓狂,高延福的心里却是不屑一顾,眼前这个上蹿下跳,大马猴一般的大和尚,长安城里的老百姓或许认为他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但是高延福却清楚他的底细,说白了就是一只靠着女人吃饭的可怜虫,说不定哪一天惹得韦后不高兴了,他的下场,比那被一脚踩死的猧儿狗好不了那里去。
高延福之所以这么想,却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想这惠范原本只是本愿寺里的小沙弥,当初正是走了他高延福的门路,才被推荐到了韦后面前,靠着俊俏的脸蛋和壮硕的身体,得到了韦后的赏识。后来又被暗中安插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这才有了今日他的飞黄腾达。没想到这个惠范发达之后脸皮却厚的出奇,自吹自擂已经活了两百多岁,拜遍天下古刹,访遍天下高僧,眼睛更是长到了头顶上,对自己这个有着知遇之恩的贵人也摆起了谱来,仿佛他真是得道高僧一样。没良心的家伙,活该被推上这样的风口浪尖。
不过人就是这样,好多时候都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就像现在的高延福,心里只怪着惠范不知道感恩,可是将他当初勒索惠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晓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惠范和他之间,只不过是做了一次交易,他收了惠范的钱,而且是狠狠敲诈了一笔,凭什么还要惠范记他的好?
且说这惠范和尚,刚开始的一顿咆哮之后,渐渐地也平静了下来。既然韦后都已经派了高延福来告知自己,惠范心里也清楚,不管是怎么骂宗楚客,他必须要代表佛门和道门一战的事情,已经成了既成事实无法改变。这时候骂骂人,也只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可是当又从高延福的嘴里打听到,这次佛道论战,自己的对手居然是玄都观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成玄英弟子的时候,惠范和尚的心,却又放下了很多。
上元佳节李隆基去玄都观进香,惠范本来是定下了计策,要制造点混乱,给李隆基和玄都观弄点麻烦事儿的,正是因为这个李璐的横空出世,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件事情之后,惠范和尚专门派人调查了李璐的底细,所以对于李璐的情况,惠范和尚还是了解的。知道李璐虽然顶着西华法师成玄英弟子的名头,但是这个身份来历不明,并没有详实的事实根据。而且李璐的年纪也只有二十岁上下,料来道行也深不到那里去,在长安道门更是毫无根基。
和这样的一个娃娃道士论战,惠范和尚还是有信心的。
惠范心里这样想,但是高延福却不知道这个惠范和尚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突然安静了起来,还以为惠范是心存顾虑,害怕自己将他大骂宗楚客的事情告诉了宗楚客,所以才闭口不言的。
其实他高延福的心里,这时候正有这样的想法,刚才看着惠范和尚大发雷霆,高延福的脑子里面都在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在当朝总宰的面前,好好地添油加醋地告上惠范一状。但是当他猜度到惠范心里是那样想的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地暗骂这惠范真是小心眼。
既然该传达的也都给惠范传达到了,高延福心里不喜欢惠范,也就不想在西明寺里再待下去,当下告了个别之后就要离开。惠范和尚这时候自然不会留他,甚至听到他要走的时候就作出了个请便的手势,连屁股根儿都没有抬一下。
高延福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了,却用余光看到惠范和尚根本没有要送自己的意思,这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正低着头自顾自地喝茶呢。这让高延福更是气得够呛,甩甩袖子刚要做出拂袖而去的样子,却不妨惠范和尚又叫住了自己。
“高内使请留步——”
高延福还以为自己这个宣旨内使专程跑了一趟,惠范和尚这会儿想明白了,要给自己包个红包当辛苦费呢。所以硬生生的地收住了做了一半的拂袖而去,脸上堆上了习惯性的谄媚笑容,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主持何事?”
“烦你回宫禀报皇后陛下,就说惠范想再借那李秋儿一用。”惠范和尚端着茶盏,刺溜刺溜地吸着茶水说道。
“主持就这事?”
“就这事。”
“再无他事?”
“再无他事!”
这高延福问得着急,惠范和尚回答的也干脆,将高延福所有的念想都斩了个一干二净。
“哼”,得到惠范肯定回答的高延福,鼻子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终于将他做了一半的那个拂袖而去的动作,又重新做了一遍,大步地跨出了惠范和尚的禅室,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重重地将门摔了一下。
看着高延福怒气冲冲的背影,惠范和尚慢慢地放下了茶盏,感觉心中着实受用。
若是真以为惠范是个愣头青,不知道高延福是什么意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惠范和尚能在韦后和太平公主面前混得风生水起,脑子自然是相当活泛,刚才高延福临走时的那些话,包括表情动作的变化,惠范和尚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是换了别的内使,即使是韦**里一个普通的小太监,惠范都不会如此的对待,大大的红包早就送上去了,毕竟他惠范现在也不是吴下阿蒙,守着西明寺这样偌大的产业,一个红包还是送得起的。偏偏是他高延福,就是贵为皇**里的管事太监,惠范也照样要找机会寒碜寒碜他。
因为惠范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高延福是怎么刁难他的。五万缗钱,高延福的胃口还真是不一般的大,对于长安城的小康之家,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的钱。
为了凑齐这些钱,惠范穷尽所能,不仅将多年的积蓄都送给了高延福,甚至连祖上传下来的几块上好的玉石都送进了当铺。就是这样,还有那一万缗钱的缺口,高延福却一点都不肯松口,是惠范和尚一咬牙,偷出了本愿寺的寺产地契,才从放贷的人手中凑齐了这一万缗钱。
也就是因为如此,偷地契事发之后惠范和尚被逐出了本愿寺。要不是当时他已经得宠有着太平公主做后盾,本愿寺不敢将他怎样,这世上现在能否还有惠范这人还是两说呢。
惠范虽然是和尚,又顶着得道高僧的名头,但他实在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和高延福之间有着这样的仇恨,惠范一直在找机会收拾高延福,以前没有像样的机会,惠范还要和高延福虚与委蛇,现在惠范已经得势了,韦后又正是要依仗他,重用他的时候,有着这样的好机会,不好好拾掇一下高延福就不是他惠范了。
想着刚才高延福气得发抖的样子,惠范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连喝起茶水来也津津有味。可是惠范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一时的意气用事,在关键的时刻得罪了高延福,却让后面的事情充满了变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