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驾崩,因她前次已经“驾崩”过,这一次民众倒冷静了许多,或许他们认为这一次不过又是一个权谋之计。
文武百官却是知道此次驾崩是千真万确,百官又是伤心欲绝痛哭了一场。
然而哭过后,便有一官员建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公主登基。”朝堂之人均是点头称是,甚至有某个左盼不甚熟悉的官员还挤出了一朵讨好的笑来说恭喜。
女皇尸骨未寒,她的臣子便急不可待地要立新君。左盼还来不及感叹世态炎凉便在女皇驾崩的第二日,登基了。
后来章翼、章瑞等人均说,官员们的建议并没有错,史上一贯如此,先帝驾崩,新君当日便要登基的。而此时他们也一致认为,目前不适合曝出章翼的身份,左盼只得如一尊木偶般,参加了登基大典。
成为能主宰一国的君王,她并不激动,心中仍是沉浸在女皇驾崩的悲痛中。
于是,她的这副哀伤淡定表情又被马屁精官员拿来大做文章,道:“陛下实乃仁善厚德,孝义兼备,胸怀亦能纳百川,此乃我大周之福啊!”他这话,竟引起了许多附和之声。
章翼在女皇驾崩后,哭了一宿。可第二日他却神情冷静地站在左盼面前,坚强地开口:“如今,大周已交到你手里,你首先是一位帝王,然后才是一个女儿。你不可只顾悲伤,更要顾全大局。先帝驾崩,新君登基之时,正是外敌易入侵之际。倘若你这位新皇帝没有魄力、能力,大周,便会败在你的手里。”
他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左盼听,还不如说是他对他自己施的紧箍咒。左盼看着他,坚定地点头。
果然,皇帝真不是好当的,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处理,不过好在有几个女皇点名的忠臣在尽心辅佐她。当然,对她帮助最大的还是章翼。
章翼似乎与左盼寸步不离,左盼上朝,他便化作宫人静侍一旁,回书房时批阅折子时,他的意见总会比左盼高明很多。
左盼有意让他跟着自己,一方面可以安慰他丧母之痛,另一方面便是,她想要他慢慢接收政事,也想要他缓缓地出现在群臣的视线中。
她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决定:皇位,只属于真的陈妍。
如此,一个月过去,冷霜、天雨、白露三人都离开了皇宫,各自游戏生活去了。章瑞也鲜少出现在她的面前,后来有一天得知,他也离开了都城,不知去向。
得到他离开的消息时,左盼的心顿时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一并带走了一般,可每次想到他,她都会命令自己停止,停止!
而清风、林晗和文武仍是陪着,章翼更是不用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他们四人就如左盼的贴身护卫,默默地守着她。
她的心思都放在处理好国事和怎样将皇位还给真正的陈妍上,对他们的心思倒真未太在意。
直到某一天,一向敢于直言的王大人在朝堂上进言道:“陛下不可如此无名无份地将他们在身边,陛下若想他们入主后、宫,须得遵守礼法,亦不可如此随便。”
虽然他的话让左盼啼笑皆非,可左盼却也意识到这样不清不楚地拖延下去似有不妥,看来,他们不能留他们在皇宫了。只是,她知道他们的心意,此时,王大人的一句话回响耳边——入主后、宫??
林晗、文武、清风和章翼的俊颜在眼前一一闪过,她不由得陷入深思。
林晗是她来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男子,而且他的好从未有过改变。不管是他知道她乃害死全家的公主,还是知道她为一缕幽魂,他对她的感情一直是那般深厚,从未有一丝的动摇。在她心里,他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亲人。
如果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是最疼她的人。每个女人都会希望那个他,将她护在手心,珍之若宝。她相信,林晗会是这么一个人。
可是……左盼摇摇头,想到这里时,不知为何会否定“和他在一起”的可能。
他……只能是哥哥吗?
如果林晗是她最信任依赖之人,那么,她,便是文武最信任和依赖的。虽然她一直将文武当弟弟,可小小年纪的文武却不这么想。第一次抱他,他就脸红,每一次对她的违逆和反驳,不过是小孩子想要博取大人关心的伎俩。一直便别别扭扭对她横眉冷眼的文武,其实是唯一一个将她当作全部的人。
在得知她在跌落深涧时,他会不顾危险去找她。得知她在睦州“身亡”,他便去睦州,只为寻她一丝气息,甚至,他要在她坟前结庐,守候一生。
文武,是她最想保护的家人——虽然,文武此时的身手已是江湖顶级。
而清风,她看不透他,正如他的外号“千面郎君”,他有千面。她知道,清风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曾经因他而快乐过,然而如今对他,终究是生疏了。
虽然已经知道他背叛她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是为了夺取宝藏为全天下的穷苦孩子。
如今的清风已经不会如以往一般,轻佻娇媚地勾起她的下巴,再吹一口气,以引起她全身的鸡皮疙瘩为乐趣。可他那双桃花眼,却无时不刻地在告诉她,他不会放弃她,他一直在追求她。
左盼对此,只当无视,也只能无视。
章翼……想到章翼,左盼的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因为他和她的关系太特殊,也正因此,面对他时,她的心最为平和。她好像会将他当成另一个自己,会关心,会心疼,却不可能会爱上。
爱上……
左盼的心一颤,似有一种说不清的痛在蔓延,无止境地蔓延……脑中闪过无数的往事,蓦然间,往昔的甜蜜、伤心、痛苦、绝望如汹涌的海啸,冲击着她的心,最后定格在那张温润的容颜。
章瑞。
不!
她使劲摇摇头,不要想他!不准想他!不需想他!
因为,想到他那样隐瞒自己,她的心便会又苦又涩。
“来人。”
她和衣而坐,唤来宫女掌灯,磨墨。
有些事,她该好好谋划谋划。
翌日清晨,左盼走出寝宫门,四人已经在门外等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是这么等着,而后随她上朝,下朝,宛若她的影子。可如今,她要将这些影子从身边切除。她微笑着看他们,心里忽然有一种割裂般的疼痛。
她想在下朝后,好好跟他们聊聊。
然而,此时四人却深深看着她,没有随她去上朝的意思。
林晗仍是满眼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即便此刻,她的头上压着沉重的冕旒,她已是一国之主,好像在他眼里,她仍是那个在破庙遇到的小女孩。他柔柔看了她好一会,神色才渐渐严肃起来,“我们知道,你定是想送我们出宫。只是,我们不想离开你。如今你既是皇帝,便可……便可……”他的脸忽地一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左盼看了其他三人一眼,见他们也是一脸羞涩。心中不由惊奇,究竟是何事,竟让他们同时害羞?她询问的目光看向文武,这四人中,只有文武才不会什么都瞒着她。
“便可……同时拥有我们四人!”
文武脸红至耳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此话说了出来。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重重点头。
“因翼公子身份特殊,让他做帝君我们心悦诚服。故而,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会吃醋。”清风加了一句,语气却甚是微弱,似乎这一次,他也很羞赧。
“啊?!”左盼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你们……你们……”
她怔忡半晌,忽然大步走开。
胡闹!他们完全是胡闹!怎么会有他们这样的人啊!竟然想将她分了!她才不呢……她才不会心软,不会感动,不会哭……
她坐上步辇,使劲闭上眼睛。
果然,一颗泪也没有……
与群臣议事结束后,左盼轻咳一声,沉重开口道:“昨日王大人之建议,朕深感有理。今日,朕便会将清风,林晗和文武遣送出宫。”
她话音刚落,宫外的清风、林晗和文武三人俱是脸色突变,不约而同看向没有被点名的章翼。
章翼也是一脸错愕,却又有些惊喜。她只将他们三人送出宫,这表示,他在她心里还是特殊的,对吧?
然而左盼接下来的一段话,却将他置入冰窟。三人眼中原本的极度都转为同情。
因为左盼说:“朕今日还有一事要告知众爱卿。章翼公子并非章沐威所和郭冷月所生,他……其实是章沐威和母皇的孩子。只因他一出生,便有敌国的奸细欲擒他为人质,母皇和章沐威才决定,将他与郭冷月之子掉包。其实,章瑞才是郭冷月所出。”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嗡嗡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在群臣的震撼与质疑中,一老臣走了出来,拱手道:“老臣该死,不敢同意陛下所言。众人皆知,先帝生子是在十八年前,怎会是十七岁的章翼呢?”
左盼淡淡一笑,她敢这么说,自然就想到了会有人如此发问。她微微颔首,道:“赵爱卿之疑问并非无理,只是,不知赵爱卿可记得,瑞公子出生后四年,均是在相国府养病,众人并未见过他。而四年后,四岁和三岁的孩童又能有多大的区别?母皇说三岁的那个是她所生,你们便会将他当成四岁来看待了。”
那个老臣闻言,哑然退下。另一老臣也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的瞬间,章翼已经冲了进来。
“我不是陛下所生!”他颇为绝望和恼怒地看着左盼。
她竟然说,他是母皇和章沐威的孩子。若群臣接受她这一说法,那么,他和她便会成为兄妹!
她居然如此狠心,用这么一个决然的方式来告诉他,她的感情永远不会属于他,即便是与人分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