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仆从们在霖镜走后不久，觉得房内再也没有什么好伺候的了，便道了一声“在门外伺候”就退了下去。但我明白得很，水族和羽族夙愿已结几千年，压迫他们的上级不在了，他们当然不会再愿意伺候仇敌了，有借口当然要偷溜开去。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独处，我更喜欢。
我柔顺地偎依在他胸膛上，第一次收了利爪，没有提起放在一边的剑，没有兴起刺杀的念头。
焱轻轻地扶着的背，显然很喜欢这么柔顺的我。
“妖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懒洋洋地道：“说吧。”
“你还记得前世的我为什么和氤氲解除婚约么？”
“不记得，很多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我也是……”长叹过后，他不再做声。我不禁黯然，前世的事已经多数不存在我的记忆中了，却唯独地留下了那冲天的憎恨，我第一次想，如果我连那个憎恨也不记得，那该多好，如果不记得，那一定会有许多不同。
我还是会和他相见，不管是幼时因为误会而去了天界见的他，还是在战场上相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跟他走吧。因为我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被父亲宠坏了的任性。
可是我记得，所以一开始就走向了不可挽回的道路，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我已经没有放下一切的任性，在魔界的一切生活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髓里，淡漠却又温柔的爹爹，毫无理由疼我宠我的哥哥，会陪我玩陪我闹、让我心疼却又永远不会太难过的冰逸，还有我虽然畏惧，但是真的疼我的红莲——他们让我放不下了。
我想我没有表面的那般的强硬，因为我不想背叛他们。
背上有着他温柔的抚摸，我听到他轻声道：“妖儿，跟我走吧，就这个样子，跟我走，重新开始。”
“我不喜欢天界，你跟我走好不好？魔界比天界更自由，真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天界是一个牢笼，它害了我母亲，害了我前世所爱之人。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我闭上了眼。
为什么现在我会如此绝望？
……
三日后，焱勉强可以下床，霖镜派人来请到水晶宫正殿一叙。
这三日来，我一直跟在焱身边，听了那传话的人的话，有点疑惑地看向焱：“他不会真的想处罚氤氲吧？”
我听霖镜说过了，氤氲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但却也是血缘亲密的侄女，他对她本来就没什么抚养的责任，可是有这么一个血缘亲密的孩子从小到大就两眼崇拜地看着他、追着他，他能不心软、不心疼么？
焱略一思索，低吟道：“也许。”
说完便随着那传话的人走去正殿。
我叹气，所有人都这样，明明那么不舍得，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我跟在焱的身后，去了正殿。一进正殿门，我便愣住了，那阵势看起来的确是负荆请罪，可是我没想过居然会那么大阵势，如果我没认错，五湖四海的龙王都聚齐了。
霖镜的手段真不容情。
我有些心寒，如果他真的发现我骗了他，他一定也会像如今这样毫不容情地将我当作天界的仇敌对待。
焱察觉到了我的畏缩，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紧抓着他衣袖的手。
他带着我向霖镜走过去，而霖镜的面前，还跪着氤氲。当我们走过她的身旁，便能看到她一直瞪着我们的仇怨双眼，仿佛，有错的是我们，而不是她。
她有了一双神仙不该有的眼睛。
霖镜看向焱：“五日前，氤氲伤了你，令你深陷险境，犯下了滔天大罪。我龙族绝不护短，是氤氲伤的你，我们就把她交给你，要杀要剐，我们龙族绝不说一声‘不许’。”
焱看向氤氲，也许是重伤未愈，平日里光芒四溢的眼眸敛了神光，黯然使他变得柔顺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氤氲，便黯然地移开了眼眸，道：“既然我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大家面前，那就说明是这不过只是一件小事吧，公主面壁思过几日吧。”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
有机会却不提解除婚姻的事，看起来还是想遵循天帝的命令娶人家龙公主吧！
就在我不满之后，霖镜突然一挑眉，问道：“就只如此？”
焱垂着眼，平平淡淡地开口：“若可以，我想解除与氤氲公主的婚姻。”
平淡几近无力的声音，苍白而虚弱的面容，一切都使这个平日里光芒四射的天神显得可怜，却又是那么的高贵而骄傲。这家伙，在展示着自己的虚弱，让龙族毫无反驳的机会。
霖镜动了动嘴唇，准备如三日前应允的一般吐出一个“好”字，沉静的龙族沸腾了：“这恐怕不妥吧？氤氲公主和火神的婚姻乃是天帝亲口御批，若是违抗，那责任谁来承担？”
霖镜冷冷地瞥了那冲出来说话的龙族一眼，道：“我担！”
顿时，龙族安静了。
霖镜扫了一眼他们，道：“这件事本就是氤氲不对，火神大人愿从轻处理，已经是宽容大量了，他这要求提得并不过分。子不教，父之过，氤氲犯下的错，天帝若有责怪，由我一力承担！”
但这个离开龙族已久的前龙王显然威慑力不如从前，他豪言放出，仍有龙族不服气：“他火神算什么人？有种来提亲，凭什么是他先悔婚？要悔也是我们龙族先悔，他火神算什么！我们公主根本就不屑下嫁给他！”
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氤氲，见她已经重新低下了头，似乎是为自己的罪过沉默一般。呵，这家伙倒是会装，一到了家族面前，变装做逆来顺受的模样，惹人疼惜，难怪龙族会有那么多人出面为她说话。呵，我终于明白了，她这不是沉默，而是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便有很多人为她说话了。
霖镜道：“难道你们想让外族人耻笑我们龙族敢做不敢当？”
那龙族呃住了。
跟着焱来的羽族长老道：“我并不希望龙族放弃联姻，毕竟这是天帝陛下的命令。我们羽族不会放弃迎娶氤氲公主的，只是想请公主自废功力，嫁到羽族后能安分守己。”
焱轻轻抬眼，在看到羽族长老时，眼神瞬间转利：“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羽族长老倒是不惧：“还望火神能以大局为重。”
焱恼了。
我悄悄地记下了这一幕，看来焱在羽族的权力并不如表象的那般绝对。
“长老，我记得你在族中资历最老，是经历过三代火神，所以我想问你一件事。”焱的虚弱一扫而空，此时又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火神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的前代究竟是为何原因，而和氤氲公主解除婚姻的？”
羽族长老脸色立即变了！
一阵沉默，羽族长老眼神变了变，刚要张口，霖镜突然道：“龙王，你来说！”
呵，这一下彻底打断了羽族长老想撒谎的念头！
我侧头去看龙王，惊讶地看到他的脸色也如羽族长老那样难看。难道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龙王支支吾吾的，眼神游移不定，看来是有心袒护……
“父王，你不要逼皇兄了。”一直沉默的氤氲忽然抬起头，硬着嗓子道：“当年的事，直接来问当事人不是更好么？”她站了起来，身体挺直，直视着霖镜道：“当年火神在天帝面前悔婚，是因为我下毒害他，让他几乎丧命！”
氤氲的话一出，顿时哗然。
氤氲不理会这片哗然，依旧朗声道：“我不会嫁给火神的，若是天帝还要逼着我嫁，那我势必会再害火神，一次不成，便就来第二次，直到他死我才罢休！”
于是啊，看起来是没戏了。我放宽了心，眉开眼笑地朝那脸色尴尬的长老看去，见他尴尬了一小会儿，突然开了口，却还是咬着根本不放：“天帝陛下的命令不可违抗，还是请废去公主的法力，择个吉日出嫁吧。”
焱瞥了他一眼，在我惊讶中突然勾起了一个轻松的微笑，道：“的确，天帝陛下的命令不可违。”
氤氲瞪了他一眼，道：“好啊，你敢娶，我就敢嫁。你可以防得了一个没有法力的人，可是你能防得了枕边的刺刀么？”
他绝对防得了，在被我刺了那么多次之后……我脸黑黑地想。
“谁说我要娶你了？”焱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我记得，天帝陛下的命令是让我迎娶前龙王霖镜之女……”
果然，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此次降临龙族，重点是拉拢霖镜，而不是真的迎娶氤氲——但是那又和他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眼前景物定下，我已经被他扛上了肩头。屁股上突然被拍了一笑，我听见他开心地大笑道：“所以，这个女孩儿，我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