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去的幽冥地府,没想到回去的竟只有我一个了。
当我回到魔界的时候,夜正深,正好是逢魔时刻。天边的血月弯成了一把锋利的镰刀,仿佛要静悄悄地把天际划开一般。
人间与天界的月亮是相通的,象征的是品性高洁,纤尘不染;幽冥地府没有月亮,只有阎王们一时兴起做出的月亮代替品,是一轮紫色的月亮,当它悬在幽冥的夜空时,鬼魂的力量将增强,受到它的守护的鬼魂才敢出门游玩,它象征的是安宁与祥和;魔界的血月总是将天边染成红色,像是血流成河的美丽景象,它象征着的是疯狂与杀戮。
--三种月亮,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疯狂与杀戮的血月。
冰逸早已预知我的回归,他领着一列车队在我回归的路上等候,那是魔主的御座。我看到,心不禁一凛,不由得去想冰逸这是等着我父亲的回归,还是等着我。
我的疑虑很快就打消了,因为冰逸见到我独身一人时并没有展露出一丝惊异,而像是早已明白一切一般,淡定从容地向我行礼,微笑道:“欢迎回来。”
若是以前,我和他职位相平,他是不需向我行礼的,而现在他却对我行礼了,显然是已经得知了一切。
我想我的接受能力变差了,父亲传给我魔主令,我的新身份只差没昭告天下,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给予的新身份。我无法接受,就无法安心地接受冰逸的了然,自然就对他带上了敌意。我尖锐地问他:“冰逸,你的能力是改变未来,我的命运是否也全部掌握在你的手中呢?”
冰逸从容地摇摇头,道:“不,我不会掌握你的命运的。”
我一下子泄了气,我想我是讨厌现在的冰逸的,可是每次我的敌意一展露,他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过来就让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如此温顺,不会反抗,我能有什么理由去挑剔他呢?不能,也没有。可我宁愿他会反抗,至少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再只是利益这种冰冷的关系。
“回去吧。”我淡淡地开口,他点点头,微微侧了侧身,展露了身后的御辇,道:“御座已为您准备好,不多时,我们便能回到皇宫。”
“嗯。”我越过他,上了御辇。御辇位置很宽阔,往时父亲出巡,我经常伴随在他身边,陪他巡游。在上了御辇之后,我回头对冰逸道:“你也上来。”
“好。”他微笑,在我之后跟了上来。
他跟上来是没有什么身份顾忌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对外而言,我们的关系还是一堆父亲,我若要他上来,别人是说不得什么的。只是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旁人所想的那样暧昧,唤他上来的真相永远会让那些想歪了的人失望。
制作御辇的材料之一有隔绝声音的黑羽石,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御辇内,我们两个正襟危坐。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了?”
“没人知道,但红莲应该已经猜到这结果了。”
我烦恼地仰起头叹了一口气,原来他们都已经猜到这结果了,只有我猜不到而已。我敛起与父亲分离后的惆怅,问道:“如今局势如何?”
冰逸道:“遵从前魔主陛下的命令,暂时不出兵征战,将打下的下三层天界打理好,让我们的人、我们魔界的文化渗入下三层三界中,如今基础已经打牢,只剩下新打下的三层天还未显现出效果。这二十日里,天界有派兵出战,但都被我们打退。”
“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好。”
御辇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我疲倦地靠在座上,脑子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了。等我意识过来时,我告诉自己不能这么颓废,不然父亲是不会高兴的。我掀开御辇的帘子,魔界宽广的大地在夜间显露出来,显得是那么静谧那么美丽。我心中有所触动,当下就对外面赶辇的人道:“慢点儿赶,我不急着回去。”
“是。”赶辇的人恭恭敬敬地回话,御辇的速度顿时缓了下来。
冰逸道:“怎么,你刚回来,不累么?不需要回去休息吗?”
“不,”我凝望着这一片被朦胧血色笼罩的大地,有些痴了,“我想好好看看这个魔界。”
“哦。”之后,冰逸再也不吭声了。
我望着荒芜辽阔的大地,那零星而艰苦生长的景物扎根在不起眼的地方,在血月的光辉照耀下,它们仿佛充满了灵性,随时随刻幻化成魔,脱离这片土地,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魔族。
魔界多处荒凉,这个我早已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第一次感觉到这荒凉之处的美呢?
它荒凉,可是比什么都还要广阔,仿佛被创世之神赋予了更深远、更博大的意义。血色的弯月,象征疯狂与杀戮,但也是我们魔族的力量源泉。在血月的照耀下,这深远而博大的土地披上了一道神秘的面纱,静静地,诱惑着注意到它的美的人。
为什么,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却是第一次发现它的美好?
天界干净甚至圣洁的美算得了什么?它是那么的单调,永远比不上魔界的多姿多彩,哪怕那多姿多彩被他人辱骂成肮脏!
幽冥地府的安宁祥和算得了什么?它如此小家子气,那比得上我们魔界更令人心情澎湃?
常年出征在外,我不是没有过和别的将士们那样思念过自己的家乡,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乡情。往时,我想念这片土地,只是因为我熟悉它,在陌生的环境中,我强迫着自己快速地熟悉新的环境,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怀念这片土地带给我的温情。可是现在是不同的,我感受到了它的美,感受到了它沉默却又深情的呼唤,这让我感受到了父亲给予我的重担的意义——
这么美好的土地,我发誓我一定要守护它!
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我对身后沉默的冰逸道:“你曾说过你热爱这片土地,为了它,你可以奉献出你的一切。以前我不明白你的热爱来源于什么,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是吗?”身后,传来了冰逸轻轻的笑意。
“是。”我坚定地回答了他。
就像父亲一样,父亲一定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片土地的美好,所以,他再也不怨恨那生生拆散了他和娘亲的师傅,而是忠诚地守护这片大地,守护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
回头,看到冰逸含笑的温柔双眸,我第一次感觉我们之间不再那么生疏了。
……
回到皇宫,我没有歇息,而是召集了所有魔界的重臣。我取出魔主令,宣布了继位的事,但对父亲的去向却是有所保留了。父亲去地府,本来就是秘密行事,他不愿嗜血的魔踏上那片充满安宁的土地,我自然就不会让他人去打扰他。
重臣们对我的保留很不满,也不甘心魔主之位就这么落到我的头上,有人不满道:“你不公布魔主陛下的去向,又无法说明魔主陛下的安危,如他遭遇了危险,将魔主令传给你,那我们无话可说;可他若是安然无恙,那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突然退位,将魔主之位禅让给你呢?你无法说明,难不成是你自己动手暗杀了魔主,抢夺了魔主令?”
真是咄咄逼人的问题。
但也有忠心于我的人挺身而出,斥骂逼问者的大胆放肆。
对此,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奋起一掌拍台,让吵吵嚷嚷的大臣们安静下来。我放肆地笑道:“我父亲不会回来了,你们就权当他已经死去了吧。”
那逼问者立马找到话锋攻击:“你果然是暗杀了他!”
我哈哈一笑,道:“暗杀了就暗杀呗,难不成古往今来,我们魔界的魔主有哪一位是真的没有刺杀前魔主,从而取得魔主之位的?如果你对魔主令在于我手有异议,那便从我手中夺去,你若夺得,那你便就是魔主;你若不夺得,那就成为我剑下亡魂的一员吧。”
那逼问者愕然无言。
“强者为王,诸位难道忘记了我们魔界的宗旨?”我坦然地笑道,让一堂的反驳永远消声了。
争议过后,就是定下继位的日子,定下之后,会议就散了。我以我的霸道强迫他们的臣服,勉强地打消了父亲突然退位带给他们的恐慌,我知道,在这个恐慌没有彻底消除之前,我们将会有一段很难过的日子。
天界,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大殿众臣散去,红莲朝我嫣然一笑,美丽的笑容中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她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消失在大殿之上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到冰逸还留在大殿中,笑得眼睛完成一条弧的笑容不像一条蛟龙的笑容,反而更像是红莲那狐狸狡猾的笑容。
我想起了父亲的吩咐,更加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冰逸道:“冰逸,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出现夙敌?”
冰逸一愣,他的言灵能力永远都是无法对自己施展的,他无法看到自己的未来,所以也就无法预知自己将要遇到的是什么。他带有点疑惑地道:“没想过。”
“那你现在不得不好好想想了,因为他快要出现了。”
“是谁?”
“姜子牙,活在上古时期,世上的第一位言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