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准备要转生的鬼魂们非常害怕这个少年,在他把病鬼交给孟婆去炸之后,他们仿佛笃定了自己再多留一刻就会成为这个少年的下一个目标,不多时,便一哄而散了。偌大的客栈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影。
我、父亲、少年,还有一个罩着黑袍子的可怜小骨头。
客栈外,夜风如鬼嚎,呜呜鸣叫得让人心里发寒。
气氛莫名地诡异起来了。
少年盯着父亲,乌黑灵动的眼眸充满了未知的因素,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父亲似乎察觉到了少年异样的眼光,微微不悦地皱起了眉——这是什么人,居然胆敢把坏心思动到父亲身上!
“你好漂亮。”少年笑了,伸手轻挑地勾勒着父亲的轮廓:“做我的宠物好不好?”
惊悚!
“混蛋!”我恨恨地咒骂一声,不顾骷髅摆渡人的阻扰,冲了上去,扼住少年的脖子,把他狠狠一掀,甩到一边去。居然要求我父亲去做他的宠物,太过分了吧!动了坏心思也就算了,千百年来,把心思动到父亲身上的人多得是了,但还没有一个敢直接就说“做我宠物”这么过分的话来。
“你为什么打我?”少年蹲在地上,捂着头上因为撞到桌椅而肿起来的大包,有点泪眼婆娑地望着着我,声音中充满了无辜和委屈。
好弱的人……这个人这么弱,应该不会是地府什么重要的人物吧?我微微皱起眉头,在下了判定之后,我就毫不犹豫地提起拳头——毫不犹豫地揍下去!
“胆敢冒犯我父亲的人都该死!”我把今天来到地府之后受到的闷气全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揍完之后我干净利落地提起他的衣领,把他丢出了小鬼客栈。
我走回父亲身边的时候,父亲眼神深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个少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奇怪:“谁?”
“冰逸。”
“冰逸?”我更奇怪了,那少年看起来并没有一处和冰逸想象之处,也没有水族的气息,那就不可能会是冰逸的亲戚了,“父亲您怎么会突然想起冰逸呢?”
“冰逸扮猪吃老虎的时候,和那少年很像。”父亲低头沉吟,客栈外面的夜风呜咽,吹得人心嗖嗖的凉……
“应该不可能吧。”父亲呵呵地干笑,“应该是我的错觉,呵呵……”
我悬着的心勉强放下去了,毕竟这个世界上像冰逸那么古怪的奇葩很少有的,唔,应该吧……
为了让自己彻底放心,父亲把眼光移到了骷髅摆渡人的身上,刚想开口问有关那少年的事,就看到骷髅摆渡人双手抱拳,放在嘴边,眼中磷火闪闪,好像很崇拜很崇拜——在一个骷髅脸上找表情实在是太难了!
骷髅摆渡人跑过来,激动起来地揪着我的依旧,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个调,他兴奋地说了很多话,让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把他变掉的音调拼凑出来。他是说:“你好厉害哦!居然敢打了他诶!你居然敢打了那位大人诶!好厉害好厉害~~~~我好佩服你!”
大人……我没有漏掉这个字眼,我头疼起来了,看来父亲的预感是正确的,我还真的是揍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我忍着发麻的头皮,竭尽所有力气地让激动的骷髅摆渡人安静下来:“你安静……你安静一下,那个人……他是?他是谁?你能先告诉我他是谁吗?”
骷髅摆渡人好不容易被我弄安静了,但是牙关咧得开开的,好像是在笑。他呵呵地笑着,道:“那位大人是……”
倏然!
一个肘子凭空落下!
“嘎吱”一声,骷髅摆渡人瞬间支离破碎,断成一节一节骨架子。
我惊愕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武将打扮的女子——是个水妖仙,水灵灵的碧绿眼眸显然是水妖仙族中的贵族,打碎骨头让她兴奋地笑了出来,两颗锋利的小獠牙随着笑露了出来,有着说不出来的可爱与俏皮。
我握住了凤鸣剑,这个女子居然敢在孟婆的店里行凶,而且行凶的对象还是与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等阴差关系良好的骷髅摆渡人!她绝非等闲之辈。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哼笑了一声,好像她打碎骷髅摆渡人是天经地义的,而我这么惊讶反而成了古怪。她弯腰捡起骷髅摆渡人斗篷的衣角,手一抖,就把支离破碎的骷髅摆渡人卷在了斗篷中。她好像捡到了一个新奇的玩意,顿时笑得很开心,她举着包裹兴冲冲地向厨房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兴地叫道:“孟婆孟婆!我给你带了骨头来了,快点熬汤~~我要喝骨头汤!”
客栈外,夜风低呜……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势……
我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想,我明白了。
骷髅摆渡人说:你要保护好我……我还是第一次安全地进到这间客栈呢……他们都是把我当作菜……
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弄明白了。
难怪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孟婆对黑无常说:为什么只带了一道菜来……原来,原来——他们一直都是把骷髅摆渡人当作是一道菜,名为骨头汤的菜色!
我不由得悲从心生,对着骷髅摆渡人一去不复返的身影默哀: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厨房里——
孟婆:“咦,怎么觉得黄泉你带来的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骨头:“咯吱咯吱……”
黄泉:“骷髅不都长一个样嘛,你还能分出什么不同?”
孟婆:“……嗯,有道理。可是我怎么越看就越觉得眼熟?”
黄泉:“错觉吧。”
孟婆释怀:“对对对,是错觉。”然后,支离破碎的骷髅摆渡人被孟婆一口气丢进了翻滚的热汤之中……
厨房外——
夜风幽怨低呜,一股凉意自脚跟袭上大脑,那是几百年来我都未曾有过的感觉。我嘴角无力地抽搐了,那个……他们说要做好吃的招待我们……那个好吃的大餐……不会……就是这个吧?
我抽!
……
我和父亲在客栈里坐着不久,今日见到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黑白无常是提了一手的青菜过来,而牛头马面夫妻俩郎情妾意地来了,他们没带什么好东西来,倒是牛头提了一桶白花花的液体。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那桶被她重重地放到了我们桌子上,白花花的液体溅出小白花花的珠子……
牛头向我父亲抛了一个媚眼,道:“这是新鲜牛奶,刚挤的~~~”
我看着她明显戴上了父亲送的肚兜的胸部,一想到这桶牛奶是她刚挤出来的,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黑白无常屁颠屁颠地去洗青菜了。
等菜上桌的时候,我和父亲傻了眼了——这个地府就这么贫瘠?一桌子都是素菜……不,如果骨头汤不算素的话。
可怜的骷髅摆渡人头骨泡在大盆子里,牙关张张,吐出几个泡泡,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这个,加上旁边的一桶牛奶……不会就是地府的待客之道吧?我脸黑了。
父亲坦然之若,俨然遵循了“入乡随俗”这一道理,在餐桌上谈笑风生,把冥界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孟婆笑得花枝乱颤,给了父亲一个最高评价:“你这人真厉害,简直是可雅可俗呀。我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那种高贵的人,不会拉下身份和我们这些俗人混在一起呢,现在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这个人太好玩了。”
父亲微微一笑,接受了这个高评。
水妖黄泉吃饱喝足后一直在盯着我,她终于把叼在嘴里的牙签一吐,对我道:“你看起来很厉害,我们打一架吧。”
我拒绝了。
晚餐持续了很久才有要散的迹象,在孟婆准备动手收拾桌子的时候,大家终于注意到了一道菜,桌面上唯一仅剩而且完好无损的菜——那道炸小鬼。
“炸小鬼……”吃饱喝足的黑无常眯着眼,思索着。
白无常死死盯着。
牛头马面:“我吃素的。”
水妖黄泉在剔牙。
孟婆收拾桌子的手停在了炸小鬼这道菜上,她轻松随意地问道:“奇怪了,怎么老大拿了小鬼来炸,却不见人来吃?他去哪里了?”
剩汤里的骨头盖子“咕噜咕噜”吐水泡,一瞬间,客栈沉默了。
许久,才有一个人勇敢地举起了手,是我。“我把那个要吃炸小鬼的人丢出客栈了。”
客栈,继续静默。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静默。
还是静默。
突然,黑无常爆笑出声,打破了这可怕的静默。在他笑后,所有人都大笑了,牛头马面直接站起来手牵手跳起了舞;水妖黄泉直接趴到桌子上,大笑着把台拍得啪啪响,眼泪几乎都快笑出来了;孟婆停下收拾碗筷的手,扶着桌子笑得花枝乱颤,逐渐发出的“哦呵呵”笑声变得尖锐起来;黑白无常笑着抱紧了兄弟,狂拍着对方的背笑得没形象。
我无力地垮下肩膀,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明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为什么我揍了他,他们反而笑得那么开心?
我越发地觉得我无法理解地府人的思维了……
笑够了,这些人抹干净自己哗啦啦的眼泪,今日的色鬼黑无常居然第一次毫无情色意味地把手搭到我肩上,抹着眼角说道:“小妖儿……哥、哥哥佩服你……佩服你!你居然敢把那位大人丢出去!你行,你厉害!我佩服你……哈哈,就连黄泉那暴力女都不敢碰的大人,你都敢丢出去,你太厉害了!”
我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们笑他们的,我完全都听不懂!
“他到底是谁呀?”我忍无可忍地问道。
这些人手舞足蹈地跳着,听了我的话依然没有停下来,这一次黑无常没有回答我,他笑得不行了,蹦到一边抱着肚子笑去了。白无常跳到我面前,笑得快喘不过气了,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他、他、他是……哈哈,我不行了!他是我们老大……”
牛头马面合体来了一个闪亮的姿势:“他是我们的老大,幽冥地府的老大——阎罗!”
孟婆矜持一笑:“你丢了他出去,你就小心你被他丢出地府吧。”
水妖仰天大笑,幸灾乐祸极了:“你揍了他,你就等着死吧!”
最后,冥界众人总结:“你们两个完蛋了——!”
客栈内,爆笑声在继续。
客栈外,夜风低呜,幽怨至极。
我突然心生感慨:TNND,果然像冰逸的都是狠角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