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谁比谁更心狠？

　　悬肉为林酒作池，看来这殷商将要灭亡了，呵……

　　妲己伏在酒池旁，美目双闭，脸颊醺红，已微醉。纣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笑了，他笑得很满足、很开心。

　　当年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妖狐，现在已经可以柔顺地被他拥入怀中，任他轻抚。这酒池肉林是他引诱小妖狐的食饵，她若不乖，就饿上个七天八天的，到最后总会妥协。妖类的自制力太弱了，妲己的自制力在反复的折磨下渐渐磨灭了，沦为了放任本心的妖物。

　　“殷商一定会败亡的，因为你是坏人。”喝醉的小狐狸指手划脚的，说到高兴时会呵呵地一笑，但说出的话总是那么忌讳。但是纣王并没有责怪，他轻柔地抚摸着妲己，一直微笑着，只觉得她说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很可爱。

　　“败了就败了吧，反正在这个皇宫里，你过得不快活，我也觉得不快活。”

　　“那你还折磨我做什么？”妲己在纣王的膝上蹭了蹭脸，撅起了红唇，委屈地道：“你折磨我就是折磨你自己，不如你放了我吧。”

　　纣王拉下了脸，道：“不放不放。”他抱紧了妲己，道：“我可以放下这个国家，可是我唯独放不下你。妲己、妲己，你这么良善，我若放开了你，那你可怎么活呀？”

　　“我活不了了，你拿人肉人血喂我作食，我虽无意杀人，可是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他们的死变成了我的罪孽，天下的人恨我，神界我再也回不去了。”妲己睁开眼，攀上纣王的肩膀，苦苦地笑了：“我听你朝政，大臣们说天下八百诸侯已反了四百，当年被软禁的西伯侯返回西岐，如今正招兵买马，若他决意要反，你的殷商就保不住了。呵、呵呵……帝辛，你说对了，哪一日这朝歌被攻破，你若死了，这恨我的天下人一定不饶我，我有九命，他们也会杀我九回，让我彻底消散于这世间。呵，我会看着你死，我一定要看着你死！”

　　“好，你一定能看到我死的，一定能的。”纣王含笑地拍拍她的背，像是在抚慰她：“你是妖，能活千年、万年，我不过是一介凡人，顶多能活百年，所以你一定能见到我死去的。”

　　“帝辛，我讨厌你。”

　　“不是恨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恨。”

　　“唉……”纣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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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我走好不好？”妲己痛苦地在床上辗转反侧，握着纣王的手哭着说：“我不要再待在这个宫中了，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是你们人类的世界，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里？”

　　“冀州……不，不，子牙不在冀州了，那里不是我的家了。我……我要回不周山，我要回不周山！”

　　妲己挣扎着下床，纣王赶紧按住她：“不周山已被共工撞毁，你让我去哪里找不周山？来，吃些东西吧。”

　　看着盘子里的人心，妲己厌恶地推开：“我不吃，你让我饿死算了！”

　　纣王无奈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把自己饿得难受了才吃，你这是为什么折磨自己呢？”

　　“因为我可以看到你难受，你难受我就高兴。”妲己恨恨地说，然后她呵呵地笑了出来。她坐起身来，打翻了盘子，道：“我不吃这等凡夫俗子的心，我要吃就吃你朝中大臣的心，一日一颗，你若不割来给我，我就不吃，饿上个七天八天的，看你难受！”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于是纣王一日处死一名臣子，将其心剜出呈给妲己食用，妲己看到纣王遵守诺言，先是一怔：他明明知道一日处死一个大臣必提早毁坏国之根基，难道他真的如他所言一般他不在乎他的国家？转念一想，心肠又狠起来了：也好，殷商早日失去民心，失去众神庇佑，她也能早日离开王宫。

　　这么一想，妲己就安下心食用了，但是心却怎么也高兴起来了。

　　直到有一日，丞相比干将狐皮制成袍献给大王，暗讽王后是个狐狸精，迷惑大王，扰乱纲纪。妲己看到狐皮，眼红了，飙了，当场就指着比干对纣王道：“我要吃他的心！”

　　纣王允，比干脸色大变，他原以为自己是纣王的嫡亲叔父，纣王一定给他个薄面，没想到纣王竟然毫不在乎地允了！一时激愤，便令左右取来匕首，剜出自己的心献上，临终留下遗言：“大王，你明知这女子是狐狸精所化，为何还要对她言听计从？难道你真的要败坏我成汤大业吗？！”

　　纣王揉着眉心，当作没听见。

　　吃了比干的心，激愤消平了，妲己却莫名地心痛了。满殿的朝臣已开溜，服侍在侧的宫人跪地俯首，瑟瑟发抖，空寂的大殿吹来一阵凉风，妲己终于感到一丝寒意。她轻抚着厚绒狐袍，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和纣王温言说话：“他是你叔叔。”

　　纣王合眼，揉捏着自己的眉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懒散地应了一声：“嗯，我父王的胞弟，我嫡亲的叔叔。”

　　“可是你却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妲己扭曲了脸，心痛了，然而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心痛的。

　　纣王道：“你高兴便就好了。”

　　妲己沉默了，她此刻心情很复杂，无话言明那是什么滋味儿。眼前的这个男人囚禁她，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这七年来对她总是温声细语，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也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的心意，甚至连她说要摘下天上星星这种气话都愿意建摘星楼给她；满朝文武百官，她想杀就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如现在这样。

　　现在，死的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嫡亲叔叔，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

　　妲己第一次想要知道纣王的心情了。

　　她沉默许久，突然低声道：“七年前，你在女娲行宫冒犯女娲娘娘，我是她抚养长大的，她来找我，请我帮忙陷害你，让你失去众神庇佑，她就可以来王宫捉你，整你了。”顿了顿，道：“你听明白了吗？我是女娲派来整你的。”

　　“那也没什么。”纣王的话依旧是淡淡无所谓的，他想了想，忽然睁开眼看向妲己，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好妲己呀，你又被人骗了，天下生灵这么多，为何女娲偏挑了你来做这种身败名裂、天下人共恨之的难事？妲己啊，你什么都没做，偏偏就是有人想害你，连将你抚养长大的人都想害你了，你要我怎么安心百年死去？”

　　妲己道：“不会的，我在女娲手下长大，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她不会害我的。”

　　“所以才说你傻啊……”纣王叹了一口气，道：“傻妲己，你只要知道以后不可再相信女娲的话便是了。”

　　“她不会害我的！”

　　果然，妲己是说了也不会相信的人。纣王叹了一口气，道：“那，在你眼中，女娲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温柔贤淑，从不与人生气，除此之外，她还是个悲天悯人的女神，昔日造人、补天之举，更受人神敬佩。”

　　纣王笑了：“说起来倒像是在说你，难怪你会有如此性情了，在这么一个女神的照料下长大，性子当然会像她了。”说完又是一叹，道：“也许你认识的女娲大神已经变了吧，她若还像你认识的那样，就不会说出要毁我殷商这种气话了。”这种话，不像是悲天悯人的女神会说的话。

　　妲己想了想，心里惆怅了：“似乎是的，七年前我见到她的时候，的确觉得她不像以前了。以前，在她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别的，所以即使你是当着她的面轻薄她，她也不会生半点儿气，可是那时候她气得都快要哭了。”

　　纣王低低一笑，嘲讽道：“我以为人心莫测，随时可变，没想到神的心也是如此呀。”他看向妲己，放轻了声音：“妲己，好难得你同我好好说上一场话儿，你……你原谅我了么？”说话到最后一半言语已经激动起来，手都已经颤抖了。

　　妲己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中苦涩，这七年来她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这斗到最后有什么意义呢？守着空寂的冷殿，妲己突然觉得累了。“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帝辛，明日起，你不要再屠杀百官了，我不要吃人心了，不好吃。把酒池肉林撤了吧，我也不想吃人肉了。”

　　“你会饿死的。”

　　妲己一笑，道：“我想修炼了，我听说妖也是可以修炼成仙的，以我这样满身的罪孽，想来是无法修炼成仙了，但是修炼到不用吃食的境界应该是可以的。”

　　“这样行么？”

　　“行的，毕竟我都有千年道行。”妲己起身，悲凉地看了纣王一眼，道：“我累了，我不想再和你争下去了。”

　　纣王苦苦一笑，道：“这七年来，我想和你比比谁更心狠，我就不相信了，这么多年来你会对我不动心。可是到最后，我狠不过你，我可以狠心为你屠杀天下万民，可是你也可以对我冷酷无情。妲己，你是一个心底柔软的女子，你对谁都好，为什么七年了，你对我却是这么狠心？”

　　妲己呵呵一笑，忍住了流出的泪水，道：“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我不会对你动心，明明你对我是那么的好。我也想为你动心，可是我做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