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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毕业,有些故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题记
这是动车事故后的第4年,至今,我才缓缓地切换了键盘上的输入法决定要将这一段故事写下来。总是等待故事发生已久,眼见到了还不赶紧记录下来,这段回忆就很有可能发生偏差的地步,才肯动笔。
在这年后的一个月里,我离开家到学校,又从学校回到了家。这29天里像往常一样发生着故事,故事如常丰满,像在西藏,在尼泊尔,在沙漠一样。我从来也不认为,没有这些旅行,我的生活会像素描纸一般素白生硬。不是的,它一直柔软而斑斓。
时隔29天,我甚至已经踏上另一段路程。有人问我在新疆?是喀什?克拉玛依?伊犁?克什米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莫名地就上路了。新疆这一段说起来篇幅会很长。所以先回到腾格里。
从动了要去沙漠的念头到定下机票,只花了大约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还包括了两个半小时的订票遇阻的过程。
后来从银川回长沙,下飞机时我忽然问站在后面的依:从我说‘你最近有空没?’到两人正式决定出行,是不是只花了个把小时?
她白了我一眼,说:只花了十分钟。
给依发短信已经是当晚的十点半以后。我们的对话很简单:
——最近有空没?
——毕业设计做完了,有的是时间。
——那跟我出去一趟,如何?
——好,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去乌镇如何?
——乌什么镇,去腾格里沙漠。
—— ……
然后我给了她十分钟考虑的时间,这十分钟内,她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这是一对干脆得像我跟我妈似的娘儿俩。她妈一听说是和我一起,没半点犹豫点头放行。这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妹子十分钟后给了我回复:跟你走。
因为决定得太过突然,订票的过程很坎坷,很是谢谢朴对我的信任和帮助。
机票定成之后我问:两个人,四趟飞机,八张机票,两趟火车,兴许还有大巴,睡沙漠。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跟我走么?她回答,决定跟着你疯,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勇敢。
出发的前奏总是曲折离奇的,不管是我前往西藏之时,前往尼泊尔之时,前往澳门之时,还是这次前往腾格里之时。
我在出发前三天列了个清单给“生手”的依,上面清清楚楚地列举了包括身份证在内的二十来样必需品。我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一样教她如何防身,如何避险,如何防骗,如何自救,教她将能带的证件都带上,身份证事先要复印几张……但是,我却在出发前一晚晚上九点钟发现,自己的证件找不到了。
找不到的证件包括身份证以及能代替身份证登机的护照。头一班飞机是第二天早上7点15分,这个时间意味着我们要在六点左右赶到机场,这个时间里机场派出所、航空公司都不上班,也就是我没有办法改签,没有办法退票,没有办法补办身份证,没有办法办理临时登机证明,没有办法登机。
我颓了。比我更颓的是依。后来在飞机上,她说,她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我真的登不了机,最后她一个人如何选择是好。我说,还好还好,虽然吓得半死,电话打到爆,被派出所的值班干警奚落得不行,最后不还是顺利登机了么。我命理如此。
一边唏嘘,一边辗转。我们终于还是平安到了2300公里以外的银川。
从西安到银川,银川到中午,中卫到沙坡头,沙坡头到腾格里沙漠这些冗长的路途,我一身伤,一路赶。这一趟旅程的目的明确得我们几乎没有闲暇在路途中多做停留。要我再事无巨细地来描述我在这过程中遭遇的痛苦和享受的乐趣,很难。
但是总有些情节一直在脑海,它们负荷起了我对黄土高坡、宁夏平原,腾格里沙漠的回忆:
临走前证件丢失后的焦虑;
得知能用港澳通行证登机时两人在凌晨的机场相拥的狂喜;
踏上银川一方土地时感受到的干冽;
宁夏零下7℃里,我穿着长裙迎着的回族人民的注视;
在吴忠杨吃到的骚味巨重的烤全腰和五块钱一个的羊蹄;
中卫宾馆里我赤身裸体浑身湿透那场彻头彻尾的崩溃;
和依推心置腹的谈话;
原路返回到大排档找到我遗失的依妈亲手织的羊绒手套的尖叫;
被依一杯水泼在我相机上的嘶吼;
见到黄河时候兴奋;
面临腾格里时的紧张;
进沙漠之前拒绝请向导时的决绝;
出沙漠时指南针失灵时的绝望;
迷路时发现沙漠中央那所玻璃花房时的宿命感;
在沙丘上写下“爱你,是我一生做过最好的事”的心情;
和依划出“我们来过”时莫名想哭的冲动;
小天安门边上那碗羊杂的清香;
返程发现依丢失证件后的幸灾乐祸;
离开银川的清晨的牛肉面;
黄花机场回长沙路途上的不真实感;
路程仓促,我翻了翻随手的日记。
2月29日19:22
现在的情况是,冰冻,饥饿,干燥,天黑,没有网络信号。依说,外面好光秃秃啊。我说,我已经感受到西北的寒冷了。此刻距离今早凌晨四点从长沙动身过去了16个小时,我们跨越了2300公里,好累,好想喝水吃肉。
3月1日11:12
沙坡头沙漠研究试验站。下面……是黄河!
3月2日12:42
我的面前是黄河,后面越过公路,就是腾格里沙漠。
3月2日12:57
套上鞋套。进腾格里。
3月2日13:41
你好,腾格里先生。
3月2日17:07
我们许是迷路了,却在沙漠的中央发现了个巨大的玻璃花房!!
3月2日19:54
依说,回去就把你这裤子扔了吧都是沙。
可你没发现吗,它陪我征战过很多地方:转过拉萨的经,趟过纳木错湖水,晒了尼泊尔的太阳,卷了腾格里的沙。
3月3日06:25
中卫火车站,赶路。
3月3日 12:44
为什么我和她能在大学四年异地,却始终在一起?我想这是有原因的。我从长沙出发前把身份证和护照丢了,登不了机。她在从银川回长沙前,把身份证丢了,也登不了机。我丢证件后,她照着我脑门辱骂、鄙视、耻笑了四天,而最终自己…… 什么也别说了好吗,这种死鸟和癞头鸡的友谊将就着过下去吧。
3月3日22:31
她问,我们真的刚从腾格里回来吗?我怎么觉得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
我说,我们真的去了腾格里吗?我怎么觉得就坐127路去了趟星沙似的?
只有五天。我选择走了这一遭。赞叹的人多,不理解的人更多,我也鲜少回应,因做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为寻求赞叹和理解。
世上有许多地方,人若是无心则一生对它们不置一顾,而对其钟情者,它们如强力的磁石,引人千里远投。
人总希望透过暂时逃避现实以获取阶段性自由。事实上,我们无法、也不必从外境中逃开,我们的心不自由,是因为错以为:外境离于心而独立在,外境真实在,外境恆常在。不是外境让我们不自由,是对外境的执着让我们不自由。
我们总是喜欢探讨自由。却不知真正的自由正在我们无止境地去追求这一境界时,已然丧失。不是远行,不是旅途,不是叛逃,自由即是——不害怕不自由,自由之所以可贵,在于它是不可追求的。
这是我在从腾格里沙漠返回时脑中忽然生出的,对自由的定义。
字写到这里,关于沙漠行的故事就结束了。这跟喀什有什么关系呢。
这几日,我身体不算好,时常感到疼痛和疲乏。于我而言,写小说向来又是一件耗费元气的事,很累人。但手机里的这张照片忽然让我有写写的欲望。
新疆舞吾尔族自治区喀什地区喀什老城。古兰经,教徒。
故事写到这,差不多也到了结尾,我将这些无知又无聊甚至一点都不有趣的文字一字一字念给躺在我身边的依听。
她哭了,说,你这故事写得太拖拖拉拉了,既然没人看,也不奢求别人看的话,不如照你往常的风格写的简洁点,简洁到标点符号都可以省略的那种。
比如……?
我问。
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在了,又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说。
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的那个人一直陪伴自己到头发花白,这是一件比中5000万还难的事情。
我说。
反正不是你的错?
她反呛我。
反正也不是你的错。
我应她。
你这鬼东西还写吗?
她在手机上划了一遍我写的东西。
不知道,可能要烂尾了吧,反正这年头写青春纯爱小说在网上连载,像我这种水平,注定是会扑街的吧?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再说,讲到现在我也没故事讲了。
我有点苦着脸。
怎么可能没故事?我就是你后面的故事。
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