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低下头,轻巧的走向房门。
"你对我,可曾这样用心过?"在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叶远突然低低的问了一句。
霍水停在门前,良久,才回身在桌上写下几行字,然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她拉开门,门外的风飒飒的吹过来,桌上的纸卷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的扬起,徐徐的落在了叶远的脚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低头望了许久,他的唇角终于滑开一个凄然的笑。
在最初心动的时候,她还没有放下她的恨意。
在最后相遇的时候,他也无法放下他的过往。
错过,便是错过。
世事,果然只能继续残忍而冷漠的往前走,容不得回头。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有离开床边半步,即使是奉命来看护逐月的大夫们,也不免担忧她会吃不消。
逐月依然没有醒过来,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望着他越来越瘦的脸,只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丝一毫也不肯松开。
自那次深谈后,叶远也一直没有出现。
"姑娘,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其中一个大夫走上前说:"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只要天亮前能醒来,就没事了!"
霍水点点头,没有说话。大夫们知趣的退出房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问:"他的眼睛,为什么会盲?"
"公子的眼睛我们也看过了,是被毒烟熏过了,眼睛上形成了一层烟膜,所以看不见了!"一个大夫连忙回答。
"还可以恢复吗?"她又问,嗓音已经嘶哑。
"这个...也说不准,这种情况也有过几例,轻一点的倒也可以治,至于像他这样严重的..."大夫的语气有点迟疑。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霍水回头淡淡的说。
眼睛是否能好,其实无所谓,只要你活着,什么困难都可以面对的。
可是,为什么你会盲,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祭坛,逐月,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也许除了当事人,再也无人回答。
她便这样一直坐在床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知疲乏,也没有丝毫倦意。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痛,让她无法忍受自己不在场的事实,即使逐月真的有什么事情,她也必须醒着,陪他走到最后。
而不是一觉醒来,只能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就这样透支着自己,浑不知这样的做法有多么伤身,也许在逐月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先倒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我说话,快点给我醒来!"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说给逐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心中,仍然是恐惧的,时时刻刻,都处在失去他的恐惧中。
身心俱毁。
又是一天过去,又是一次太阳西斜,又是一次星空密布。
她一直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可是手中人冰冷的温度,却总是在搅动着她心底的绝望。
终于,挺不过去吗?逐月,你是真的有求生意识吗?
还是,心被伤了,不想自己醒来?
她伏下身,用额头顶着他的,仿佛在流泪,可是脸上却一滴水珠。
一个三天没有喝水的人,即使是泪,也干涸了吧。
她终于觉察到身体的疲倦,全身,突然没有了一丝力气。
她松开他的手,站起来,缓缓的走向窗边,遥望着远方闪烁不定的星星,手合十抬到胸前。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如此虔诚。
第一次,她希望世间真的有神,真的有一只司管命运的手。
如果你听到了我的祷告,请将逐月还给我,拿走你赐予的美貌,拿走他的身份,拿走我的财富,只要平安健康。
她一遍一遍的冥想,一遍一遍的祈求,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是身体已经麻木,思维也已经麻木,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休眠。
那一阵的空明,就如绝望本身。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陷入一种半昏迷的迷乱中。
直到,直到一只手轻轻的攀上她的肩膀,她才陡然惊醒,双腿一软,便直直的往后倒去,而站在她身后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后,耳边传来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声。
霍水长长的松了口气,望着冉冉升起的晨曦,再次很虔诚很虔诚的说了一句:"无论你是谁,我谢谢你!"
命运也罢,运气也罢,她只会感激。
然后,还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突然放松的神经马上陷入到最深最深的睡眠里。
醒来的时候,却又是夕阳满屋,启明星在窗外缓缓的探出头。
她合了合手心,确定自己被人握着后,再次陷入深眠。
再次醒来,以是下午时分,下午的光芒透过窗棂射了进来,星星点点的洒进屋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那只交握住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吃力的抬起头,便看见逐月靠在床架上的睡容,略显得苍白的脸,明显得瘦了很多,鼻子愈加的挺直,薄而温润的唇也有点泛白,长长的睫毛投下了几抹浓浓的阴影,影子随着睫毛的颤动,也同样闪个不停,让她心安莫名。
艰难的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一时有许多话想说,却终于只是化成了一声轻唤,"逐月!"
逐月的眼睛倏然睁开。似乎本来也没有熟睡,他美丽的瞳仁上拢着一层薄薄的纱,没有了光彩,却显得愈加迷离,如梦如幻。
他抬起手,想去抚她的脸,悬在空中,却迟迟不肯落下。
不敢落下。
她的眼中终于涌上了两股温润,撑起身子,手环过他的腰,脸埋入他的怀中,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拥抱他。
空中的手,缓缓的,落到了她的发丝间。
"不要再离开了!"她说,或者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