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姝收拾了部分行李,王大哥推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他知道拦不住她。这几个月以来,她努力学剑,不分白昼,为了增强自己的本领,她还专门请教他医术和毒术。
起初他是不愿意教她的,奈何那人竟在他身边跪下,苦苦哀求求他教她以作日后保命之术。
他心软了,他知道她的技能并不多,他也知道她换了脸要去报仇,他拦不住她却又害怕她丢了性命,于是答应教她医术和毒术。
除此他还特意教了她一些剑术,因为他看到她手中的青铜剑,知道教她剑术是有用的。原本这青铜剑也是丢了的,奈何冯姝不死心,后来终于在崖底寻得,于是她花了几个月时间跟他学剑学医学毒,奉他为师父。
“姝,跟我来。”他知道拦不住,于是带她来到了草屋一侧,这里养了许多鸽子,白色的鸽子咯咯咯正在吃食,冯姝道:“这些天日日都见师父往这边喂鸽子,却不知养这么多鸽子是做何用?”
“这是给你养的。这些鸽子都是认人的,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它们都认识你。以后这些信鸽就是你的,遇到危难的时候你可以用它们来求救或者传递信号。”王大哥幽幽道。
冯姝转身注视着眼前的师父,心中无限感动,眼泪忽然止不住流了下来。冯姝跪倒面前,道:“师父大恩大德,冯姝今生难报,待有来生,必定侍奉左右以报师恩。”王大哥扶起她,心道:你要真能留在我左右那该有多好?
春天快到了,匈奴的雪已经化了,冯姝循着祁连山脉一路向东走去。道路两旁树枝开始发芽,草木也有了嫩芽,不时从天空飞过两只大雁,由南向北,春暖花开。
由于匈奴隐藏极深,汉朝早以为和亲公主已经入匈,只是和亲卫队一直未归,汉朝大臣却也没着急,只到是从边境回来行军尚需时日,走几个月也是正常的。因此并未留意,边境口岸也开始通商。
往来的胡人、匈奴人和汉人络绎不绝,汉朝到还记得索要苏武等被俘大臣,匈奴推脱一年之后释放,既然和亲已成既定事实,那叫等一年便也等一年吧。
匈奴的狐鹿姑单于在听了左贤王回来的汇报之后虽有疑惑,但到底相信左贤王以为是西域骑兵破坏汉匈关系杀了和亲公主,反正粮食都已要到,通商也开放了。
至于公主的生死,那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了。虽如此还是让左贤王派使臣去通知汉朝,左贤王虽表面答应,暗地却并未派出。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而远在左贤王王庭的郑吉等人还在受着奴役做着苦差。
冯姝斜挎着包袱,手中提着青铜剑,来到玉门关关口,向守门的卫士低语了几句,卫士便领她去见了守将。
原是公主和亲曾经经过玉门关,这里的将士大都见过公主,此刻见公主单身回来,自然也是诧异,亦不敢怠慢。冯姝向玉门关守将吩咐了几句,立即便有一冀快马使出,扬尘而去。
霍光在接到信使来信之后,略作思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派兵,于是增兵五万到玉门关。这一年上官桀已被霍光灭族,整个大汉朝霍光一人独大。匈奴的密探很快便知道了这一消息,于是匈奴王廷轩然大波。
狐鹿姑单于立即召集各路王侯将军到单于帐中议事。于是骂娘的,叫嚣的,喊打的都出来了,当然更多的是斥责单于政策不力导致今日困境。
狐鹿姑单于却也没法,打吧,目前匈奴刚刚从灾害中缓过气来,草场还未复苏,粮草都成问题拿什么打。
不打吧,汉朝几万精兵都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更糟糕的还有斥责单于思虑不周导致大祸要求单于退位让贤的,狐鹿姑单于当然不肯,无论对方如何吵闹,自己就是不退。
好在几十年积蓄的力量,以自己的军事实力,想要让他退位,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在大家一路争吵的时候,狐鹿姑单于说了句:“眼下匈奴还是不打为宜,灾难还未过去,草场还需等待。没有粮草将士们都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况且尚不清楚汉朝此次用兵到底何意,还是先弄清楚,能和便和,忍得一时之气,来年再战也不迟。”
已在吵吵的众王都不在吵了,此刻也许只能如此了。于是一骑快马很快便朝大汉驶来表明匈奴之意。待到玉门关口被拦了下来,玉门关守将向其引见了冯姝。
冯姝想着,几万精兵挥师北上能否打个胜仗?听了玉门关守将的建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做做样子。
因为此刻黄河正在发大水,正所谓春汛年年有,今年也不例外,此刻派兵是为险棋。原本霍光也是考虑到这点,但在收到冯姝(此刻或许该叫刘曲歌)派遣之人信息之后还是毅然决然派出了五万精兵。
于是一骑快马入了匈奴王廷,狐鹿姑单于听到和亲公主未死,仍然愿意和亲改善汉匈关系的时候心中大喜。亲自率了一万兵马来迎接公主入匈奴。于是,冯姝成了大汉公主刘曲歌,堂而皇之的进了匈奴王廷,成了狐鹿姑单于的阏氏。
这一刻,冯姝牵着狐鹿姑单于的手,往后她便不再是冯姝,而是和亲公主刘曲歌,是匈奴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单于的阏氏。
她穿着大红色喜庆华服,头顶金丝凤冠,衣服尾端拖着地面,一双金丝凤凰在这大红的袍子上乘风而起,金缕触地,脚下铺的一张长长的红地毯,这毯子一铺就是好几米。
这一刻她想到了郑吉,也许他在地府徘徊着,此刻不知是否已经转世投胎,想着那月光下共舞一剑,想着那把酒言欢,心中痛并感慨着。
这一刻,她在随行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久违的面孔,左贤王渥也迷。她尚不清楚那次截杀是渥也迷的意图还是单于的意图,虽然单于的使者和单于本人曾多次跟她说过以为她被西域人杀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她只是向霍光发了一封求救信,言明和亲路上着了截杀,目前不清楚截杀者是谁,公主在玉门关等待援助。没想到霍光那么大方竟然给她派了五万精兵。
然而她更没想到这五万精兵却吓坏了匈奴单于。这个匈奴单于是他原本就是假装的,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截杀之事,冯姝迷惑了。
左贤王王庭,郑吉搬起一块石头砌着身旁的羊圈,粗布褴褛,迎着大风,他回想起往日与冯姝在一起的时光:月下教她练剑,河边与她共饮,好不畅快。
只可惜回忆也只是回忆而已,此刻冯姝怕是也难逃厄运,生死难料,说不定已经到了黄泉路,正在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到来。
郑吉苦笑着摇摇头,他不甘心,他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他的仕途他的爱情才刚刚开始,他正直盛年。
“大家过来,过来,今天单于成亲,你们这些奴隶都有好吃的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天当户像是开了恩,突然大酒大肉盛情款待起他们了。
也许是因为单于成亲的缘故吧,可这王庭怎么没见着一丝喜庆之色呢?大家疑惑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左贤王的王庭,而非单于王庭,狐鹿姑单于的王庭隔着这里好几千里呢。
注:匈奴时期各位王驻守地与单于驻守地统称为王庭。
觥筹交错、喝酒吃肉,狐鹿姑单于,一边敬着酒一边向在场的诸位引荐自己的新阏氏。
只见他忽然牵起冯姝的手,走到王帐正中,一手举起左手中的酒杯,一手牵着冯姝的手举向天空。大声道:“从今以后,这便是我匈奴的安宁阏氏。”“安宁阏氏.....”士兵们,各位王各位将军们,高呼着,欢庆着。
冯姝眼看着这些人,心中百感交集。却没见到一双冷眼,不,应该说好几双冷眼正在这些人中暗暗注视着自己,就像一双双冷箭一样,有时候会让人猝不及防。
单于遵循着汉礼与她进行了拜天地,而后身边的侍女将她扶向单于王帐,狐鹿姑单于便在外面招待起来。
单于的王帐很大,能容得下好几百人,可这里却只有冯姝一人,狐鹿姑单于终于喝完了酒。冯姝还想再慢一点,再等一等,她早早坐在单于王榻上,那大红的榻上放了些冯姝不知道的东西,她也不关心。
此刻,她只想着他能慢点进来,慢点,再慢点。然而,他还是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向冯姝直扑而来。这一刻,冯姝被扑倒在榻上,白皙的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浅浅的,顺着脸颊滴在了榻上。
外面的酒席还没散稀稀疏疏还能听到一些人吵闹的声音,狐鹿姑单于扔了手中的酒杯,进了帐门便扑倒在新阏氏身上。
匈奴的夜色明亮却又深暗,左贤王渥也迷身着藏蓝色长袍,胸前一副精致铠甲,头上戴一顶棕色绒帽。坐在席间独自一人饮着酒,他没有跟身边的人举杯,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将军或者王过来向他敬酒,左贤王也只是稍微意思,并未起身。
一只手拾起了狐鹿姑单于刚刚丢在帐门口的酒杯,迅速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酒杯在原地。
晚上并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高挂,而因为四周的火把照应,单于帐周围倒是通亮的很,一群人燃起一堆火把,在火把周围围城一圈,蹦蹦跳跳起来。
左贤王的对面坐了一个人,那人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左贤王敬酒一杯,而后双手捧着杯子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左贤王举起手中酒杯也像那人微微一笑,而后一饮而尽。那人起身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回头对左贤王投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左贤王看了看他并未做声。
“阏氏,事情已经办妥了。”一位侍女来到一顶帐篷中,向帐篷中间立着的妇人道。
“左谷蠡王到了没?”只见那妇人背对着侍女,口中略带威严。
“母亲大人,孩儿到了。”立马一位身着黑色长袍,头戴浅蓝色绒帽,身形略显魁梧的男子出现在帐中,却不是方才酒席中与左贤王对饮之人是谁?只见他浓眉似剑,双目有神,略带棕黑的脸上厚唇挺鼻,见之却也是个英雄人物。
那妇人转头,神情严肃,向那侍女道:“下去吧。”而后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儿子立即会意,向跟在身后的卫士递了个眼色,那卫士会意便立即跟在侍女身后出了帐篷。
随后只听到一声惨叫,然而很快便淹没在那欢呼雀跃的声浪中,并没有谁去注意它。
那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满是皱纹,身形倒还算爽朗,看穿着也不是一般人。
“明日一战事关生死,我儿怕否。”只见那妇人双手抓住左谷蠡王双臂,深深道。
“孩儿都准备好了。请母亲放心。”左谷蠡王眼神镇定看着母亲,而后突然跪在地上,望着母亲道:“从今以后,母亲便是孩儿的天,孩儿的地,孩儿定会保母亲周全。”那妇人伸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眼中尽是对儿子的宠爱。
“没想到,破坏和亲,汉兵压境都未能使他退下来。今日是他不义要另立他人在先,非怪我们母子狠心。和亲公主未死再来,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否则等她把和亲被劫杀之事捅给单于,给那老单于为难你我的机会,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那妇人目光望向前方,双目悠悠,忽而双手合十,昂头向上,道:“愿长生天恕罪,愿长生天怜悯。”
天渐渐亮了,冯姝一晚上没动被单于这样压着都有些麻木了。她心中不免疑惑,怎么这个单于一晚上都没动她,就这样扑在她身上怎么都没感觉到他的体温了?
冯姝想推开单于,那单于确是实在太重,冯姝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把他推开,等到推开之时却大吃一惊。只见那老单于面色惨白,嘴角流血,血色已经凝固。
冯姝小心翼翼探了下那身体,惊觉那身体早已冰凉,难道昨日一夜未动确是早已身亡了?
冯姝那容不下太多阴谋的脑袋糊涂了,此时此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未弄清和亲被杀之事,单于却突然身亡。到底是她年幼无知,有脸无脑落入了别人的阴谋还是这个单于罪大恶极早就该死了?
冯姝惊恐万分,她隐隐感觉一场巨大的阴谋向自己袭来,然而事情比目前更糟糕的都有。
立即,左谷蠡王便带了大队人马冲进了单于帐中,也不待冯姝说什么,便立即跑到老单于身边,哭喊道:“父汗,父汗。”冯姝呆呆的立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来人,拿下此贱妇。”随即便有身后卫士响应拿下冯姝,冯姝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便被人拿下了,她挣扎着想动一下却被人按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
“此女谋杀单于,定是汉人奸细,把她带下去关入大牢,待我与各位王商议后再做定夺。”左谷蠡王忽然起身,愤怒地看了看冯姝,转头对手下人大声道。
冯姝一震面露惊恐,立即反驳道:“我没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被众人挟持着拖出帐去。左谷蠡王眼角漏出一丝深深寒意,冯姝便这样被定了死罪关押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