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棕色马载着一袭白衣疾驰而下,不一会儿就到达军营入口。军营守卫深严,四处都有身着铠甲的持戟武士巡逻,一个将领带着一排武士,左右穿插着,相互巡守着。
一排排武士经过,冯姝略微看了下,有不下数百人,看起来精神面貌都不错。
“谁?”冯姝的突然出现似乎惊扰了谁,一群人向惊弓之鸟一样,纷纷朝冯姝看来。冯姝略惊,等那些人转头这才瞧清楚那些铠甲士中有些人不像汉人也不像匈奴人,倒像是....
冯姝忽然想起了在雪地上惊遇的那几个人,那几个铠甲士兵的模样到和这边一些人有某种相似之处。还没待她多想,一排长矛便刺了过来,好在冯姝反应很快,一个腾挪,瞬间从马上跳下来,左手重重一拍马儿便朝那群刺杀之人中间跑去。
铠甲士兵见一个来回没有刺中,又纷纷伸出长矛将冯姝左右围攻,这一刻,冯姝左右被围不得不抽出手中青铜剑以作抵御。
青铜剑出映着满地白雪,寒光一闪,右手出力使劲像那右边长矛劈去,右侧一排长矛瞬间被砍为两节,叮叮当当凌落一地,那手持长矛之人因为剑身映着雪色那闪亮的光线有些刺眼,一时没注意这才被冯姝劈断了长矛。
左手之人因为没有利剑阻挡,刺出来的长矛带着雪地寒气,呼呼向冯姝袭来,冯姝微京,一个卧龙转身,轻轻躲了过去。而后在解决右侧长矛之后,横剑变向左侧打来。
劈哩哗啦,长矛尽断,溅起一起雪花。雪花零星飘落在一群打斗之人中,映着这白茫茫一片,到时别具一番景致。
待过的两三招之后,冯姝大声朝众人喊道:“我是汉朝和亲公主,前来见你们主将。”虽然她喊得很大声,但似乎没人听进去似得,冯姝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防卫之严滴水不漏,忧的是如此防卫却用在她身上了。
看来今天见不到汉将她恐怕是不得脱身了。因为不是仇敌,冯姝在防御的时候便留了一份力道并未伤人性命,而对方似乎却不这么认为,下手确是十分狠利。
似乎见长矛不起作用,这边开始有人使用长剑大刀了。好在青铜剑锋利无比,顷刻的功夫便一一砍下几柄刀剑来。似乎有两位为首的将领,兵器似乎厉害了些,青铜剑一时没有砍断,只是轻微碰了些缺口。
两位将领一前一后,错综复杂向冯姝袭来,两柄刀剑同时出击袭击冯姝脚底,冯姝双脚急快后退,由于刀剑翻滚,卷起一地雪花,雪花飞了起来,飘散在天空,像是天女散花似得,好不美丽。
早有几队人马循着这边的打斗声跑了过来,将冯姝团团围住。冯姝接着雪花被卷起的时机,双脚腾空,向眼前身着银色铠甲的两人重重踢来。
两人当场落地,刀剑被挑到半空中,在身体重重摔在雪地之时,两人左手在地上一撑,一跃而起,右手纷纷接过自己的武器。而后单膝跪地漂亮的落在地上,地面瞬间陷了一个窝,白雪飞溅。
冯姝亦是手持青铜剑,立身向眼前一指,剑尖带风,卷起地面微微白雪袭向两人面庞。此刻似乎再也没人敢动了,持戟之人围住冯姝一时也未敢近身。
“住手。”却不知是和人叫喊,冯姝听着有些熟悉,待那人从一众分开的武士之中走进圈内,冯姝方才看清那是常惠。
“公主好身手,常惠得到通报,有一女子单刀闯军营,所向披靡,在被我两队人马围攻的情况下还能应对自如,真是好厉害。”常惠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语气中尽是赞扬。
“常将军。”冯姝左手收剑,两手握着剑微微弓身道。
“公主。”常惠亦是双手核实弓身行礼。方才常惠在一旁看的清楚,确是一位女子大战军营,常惠见那女子剑道并不太狠,似乎并不想伤害这一群士兵似得。
又见一群士兵攻击下女子尚能应对自若,免不了心中多了些欣赏之意,仔细看时方才清楚是汉朝和亲公主,但却还想多看看能否分出胜负,一时便也没叫停。
士兵围过来的越来越多,自己的两名将领却在几招之内败给那人,常惠觉得不能再打下去了。于是出面阻止。而眼前这一切自然也落在了身后仅仅跟过来的一群人眼中。
军营的帐篷虽多却还是小的,怎么也不及眼前这座帐篷这么大,大概因为是主帅议事的地方吧。
冯姝被常惠领着来到军帐内,许多将领正身着铠甲端坐其中,见常惠领着冯姝进来,都纷纷抬头,不禁想瞧瞧那个在营帐外叫嚣要见主帅的女子到底是何方人士。
却见此人眉目清秀,一袭白衣,身材匀称,双眸闪亮,一袭长发飘散下来,英气之中不免多了一丝妩媚。
冯姝一袭白衣踏进覆盖地毯的营帐,便见帐子左右两侧各色将领,看样子却不完全都是汉人,中间端坐一人正怔怔望着自己,看那脸型和服饰倒有些西域人的模样。
“我等正在帐内商议军事,这是乌孙右大将。”常惠说着引领冯姝向居于首座的那人介绍道。
“这是汉朝和亲匈奴的公主。”像是向那右大将解释着,常惠看着他介绍道。
“乌孙右大将乌贵,我等正在商讨进攻之事,不知公主此来所为何事?”乌贵依照汉礼向冯姝躬身行礼。
“正式听闻汉军联合乌孙军进攻匈奴这才来寻求庇护,我于王庭中刺杀了匈奴单于的母亲颛渠阏氏。”冯姝看了看乌贵又看了看常惠。这种人见她如此一说皆是一惊,很快便又沉默下去。因为这一众人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来人,安排公主下塔休息。”像是有什么着急之事,常惠向帐外喊了一声。
“将军莫非不相信我?我与将军同在匈奴多年,对匈奴自是十分了解,也许帮得了大家。”冯姝抬眼望了望身边的常惠,道。
“此次我来就是想请汉军能够一举合力杀了匈奴单于。”望着常惠冯姝继续道。
“报.....”一位铠甲卫士快步跑进帐内,单膝下跪道:“先锋将军已经顺利找到右谷蠡王王庭。”
那卫士报完便自觉退下帐去。冯姝听言看了看常惠,常惠亦是朝她看了看,而后朝左右递了个眼色,便有一众武士齐聚到冯姝周围。
“公主息怒,军国大事,还请公主暂时移居休息,至于公主所言之事,常惠必会禀告皇帝陛下,待陛下旨意下来之后再做决定。”常惠大概是害怕有什么闪失,此刻冯姝到底还是匈奴的阏氏,大战在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问题存在。
冯姝原本是可以反抗的,围过来的也并没有之前人多,然而此刻她却不想,因为她理解常惠所为。于是愤然转身,大踏步子朝帐外走去,身后跟了几个卫士。
“我等分三路陆续进攻.......”常惠见冯姝离去,也不多说什么,几步走到帐中的沙盘边上,向众位将领演示着如何攻打右谷蠡王王庭。
冯姝被一路大踏步子,身后卫士倒也不敢怠慢,虽说有看守之意,但到底还是汉家公主,何况和亲公主呢。
才出帐门不久便遇到先前一众人等,堂而皇之进入军营。冯姝凝视那为首的女子,岂不正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女子吗?她怎么会来这里?冯姝甚为疑惑。
见那女子也侧着头边走边注视自己,冯姝隐约觉得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帐内正在议事,大概也是十分紧急的,冯姝不便待在此处,可此人为何能如此堂皇来去自如呢?
冯姝想不明白了,头又开始痛了,既然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要多想了。
卫兵将冯姝领到一处十分简陋的帐篷内,大概是军营初搭建的帐篷,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案之外,什么都没有。
冯姝寻思着汉军深入匈奴腹地,定然是急行军,恐怕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好好整理军帐什么了。能住不就行了,最主要的还抗寒。
卫士拎了一火盆进来,冯姝盘膝坐在火盆周边,将青铜剑放于桌上,烤起火来。忽然,帐内又进来一人,只见卫士道了句:“夫人请。”那方才所见女子便顺着卫士指引进入帐内,大概是忽然看见冯姝的缘故,两人目光相接都不免愣了一下。
“这是乌孙冯夫人,这是汉朝和亲匈奴的公主。”那卫士这样一介绍,两人瞬间了解对方是谁了,都有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一个是随和亲公主远嫁乌孙,一个是远嫁匈奴,都为汉朝奉献了一生。
“我说怎么见面有点眼熟呢,原来是冯姑姑。”原来小时候冯姝曾经见过冯嫽,那时候曲歌还未出嫁,而解忧公主在她之前先出嫁。
因为两个人年纪都比较小,冯嫽是少年时期便跟着解忧去了乌孙,而冯姝也是年少十分来的匈奴。
要不怎么说女大十八变呢,经过岁月的风霜,几十个年头,一个在乌孙,一个在匈奴,彼此经历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沧桑,容貌变化了模样,再加上岁月冗长,不介绍还真不认识呢。
“曲歌,离开楚国那会儿,你才这么大。”冯嫽一脸惊喜,单手放在胸前描绘着冯姝的高低,大概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是啊,一晃也快二十年了吧。想不到今日我们能在此处相聚。”冯姝微微一笑,起身伸手将冯嫽迎了过来,两人盘膝端坐火盆两侧,伸出双手烤起火来。
拉了一会儿家常,也询问了关于解忧公主的情况,也问了彼此怎么进来的,冯嫽一一作答,而后两人便开始讨论家国大事。毕竟都是和亲远方的,跟国家大事脱不了关系。
原来冯嫽是乌孙右将军夫人,此次前来是解忧公主害怕乌孙将领与汉朝将领初次合作,怕出什么事端,便派了这外交使臣过来作为调和。冯嫽手持乌孙腰牌,又是许多乌孙军熟悉的人,自然能顺利进来。
原本冯姝对国家大事想的还不是那么多,但见冯嫽高谈阔论,说的也十分在理,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人那不能光想着自己,你我还有解忧公主都是为和亲而奉献一生的。冯嫽有时候就特别敬佩解忧公主。”冯嫽边说边看了看身边的冯姝。
“解忧公主睿智,勇敢,即便是嫁了乌孙几任昆弥都能做到心中无惧,慨然面对所有困难。你们有相似之处。”转头看着火盆,双手伸在火盆边上烤火,冯嫽悠悠道。
“乌孙和匈奴的习惯相似,你说你嫁了两任,那并不稀奇,公主也和你一样,但不同的是,公主至今都没抱怨过,反而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因为她知道接受和不接受并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她能做到的就是在朝廷和乌孙都未改变政策之时顺应时势,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
冯姝深深凝视眼前之人,像是在听先生教导似的,心中积压许久的东西,终于有了个释放的窗口。
“朝廷和百姓有时候选择我们这些人,不管是悲还是喜,事实上悲喜都在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嫽转头看了看冯姝,一脸祥和。
“如果向细君公主那样想不开,那最终是悲剧,但我和解忧公主不能像那样,所以我们努力合作,去营造属于我们的乌孙大局,汉乌大局。所以才有了今日匈奴聚兵乌孙,汉乌联合大战匈奴。”
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姝眼中似乎有一丝得意,而后瞬间转为苍凉。“四国交兵为夺一公主,这是解忧公主之幸,却也是其不幸。”
冯姝没有打断她的话,听她继续道:“一个女子能让天下交兵,这个女子需要有多大的本事。而四国交兵又得要死多少人啊。”
“听说匈奴派出了十万铁骑。”冯姝侧头看了看冯嫽,道。冯嫽没有看她,微微点头,道:“又何止这十万。”
冯姝仔细一琢磨,倒也是,汉朝、匈奴、乌孙、车师,几乎是举全国之兵倾巢而动,想想那露宿人家的男子,不也上了前线,战争尤其是士兵们要经历的,所有国家的人民都需要一起经历。
“然而这一战至于结果则很难说,它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也不是我们能定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发挥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战争能起到最大的效果,让百姓再以后的日子里更少的经历它。”
冯嫽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姝有点听不明白,毕竟她不懂军事,虽然在渥也迷帐中的时候经常帮他抄写那些她从汉朝带来的典籍,但终究是似懂非懂。
事实上汉宣帝年间汉朝与匈奴之间的这场大战最终结束了汉匈百年征战,从此在西汉年间汉朝与匈奴再无大规模战事发生,而多是以和亲来缔结政治关系,昭君出塞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一段历史。
“对我们个人来说,尽最大力,迎世人尊重,即便生死两茫茫,客死异乡,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别人想做还做不来那。”双手合十搓了搓,冯嫽继续道。
“只要你把他乡当故乡,最终你会发现,他乡之人也会把你当做亲人。匈奴也好,乌孙人也罢,汉人也好。不都是人吗,有什么区别?这就是爱,大爱无疆。”
冯嫽说完转头看了看冯姝,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有些人之所以被历史铭记,被百姓尊重的原因。”
“有些人也许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他却未必能被人成为英雄,有些人也许夺得了江山,拥有了天下,他也未必被人称作英雄。比如秦始皇、坑杀四十万降卒的白起、还有汉高祖刘邦、骠骑将军霍去病,还有我们的先皇汉武帝。”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冯嫽顿了顿,语气迟缓了些。
“只有真心真意心怀天下,摒弃国家民族概念,为老百姓谋福利的人方配的上英雄二字,比如丞相萧何,解忧公主。”
她说最后几个字之时眼神十分淡定,微笑中露着坚毅,冯姝侧头望着她,忽然说不出话来,有些她听懂了,有些也许并未听懂,或者是彼此经历不一样,所以思考的方向也不一样吧。
冯嫽的心中充满爱和智慧的光芒,而她冯姝却不一样,心中早已被仇恨填满,爱这个字已经离她好远好远。那份坚毅与智慧是她应该学习的,而那一份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