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走后,冯姝躺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巫医话中到底何意?格颖和嘟嘟格分别回自己原来的帐篷住下了,冯姝住在王帐里,但帐篷里却没见握也迷的身影,此刻也许他已经跑到不知哪里的阏氏处入睡了吧。
这两年不知为何,一到晚上入睡的时候,身体便会有一种发胀疼痛的感觉,疼了一阵,胀痛感没有了,转而出现的是像许多小蚊虫叮咬的感觉,夜里滋扰着冯姝,感觉十分不舒服。冯姝虽然略懂医术,但却不明白自己的症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好在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仅仅是影响睡眠而已,也就没太注意。
第二天天已大亮,日头高高挂在半空中,冯姝起床伸了个懒腰,迎面居日正慢步朝自己走来。冯姝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居日,寻思着大概是握也迷派来监视她的吧,到底也是单于的阏氏,虽然碍于公事需要,但私会男人这种事还是有个可靠的人在场才行,以免伤了匈奴的体面。
居日走到冯姝面前,行了个礼,道:“阏氏,居日带您去见车师后部王。”冯姝朝居日稍微点了点头,道:“现在是早上,相信贵客还没吃过早饭,不如叫人去准备下。”
居日低头道了一个“诺”于是吩咐正赶过来的格颖去准备下早饭。随后居日和冯姝一起来到兜莫的帐篷内。
兜莫早已经起了床,此刻正坐在床上发呆,虽说他这个人好赌博,但毕竟也只是小赌怡情,关于车师,眼下可是一场豪赌。他不敢赌,可又不得不赌,与其说他起得早,倒不如说他这一夜都没睡。
没被匈奴人抓到之前,国家再乱那也是弥贵的事,是他那个当王的哥哥的事,自己可以荒唐点,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如今,自己被匈奴人抓来了,而且还要他去做车师王,再没有了以前的自由。当自己的属地被匈奴人攻破,当自己变成阶下囚,那时候兜莫才忽然明白什么是亡国亡家的滋味。
虽然痛恨自己这些年的荒唐行径,身为亲王不能为车师牟利,反而好赌好色,以至于亡国灭种之际都还不自知。但更加痛恨兄长弥贵的无能,不但放弃了交河城,而且放弃了整个车师。抬头向上,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冯姝在居日的指引下来到兜莫的帐篷,在帐篷门口停留两秒,冯姝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兜莫到底是不是之前见过的人,握也迷又为何一定要派她来?仔细想了想,大概握也迷也没什么招了吧,不然又为何要派她来呢。
车师后部王,车师王,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对方配合呢?直到见到兜莫的那一刻,冯姝大概明白握也迷为何会叫她过来了,也许是信任吧。倒不是握也迷信不信任的问题,主要是兜莫信不信她?
信任是一切合作的基础,而有个熟人,无疑会加重这种信任。冯姝撩开帐门和居日一起进入帐中,映入眼帘的那个男子,冯姝一眼便见出那是她在车师赌场所见的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两人似乎较为投缘,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来见兜莫之前,冯姝还不敢确定,她们之间是否熟悉,是否认识,但现在基本确定了。兜莫眼角的清泪早已干了,见有人进来,转头望去却是之前见过的女子,先是一愣,而后不禁为匈奴单于的话笑了笑。
想那日匈奴单于所说之事,兜莫以为是玩笑之事,却没想到匈奴单于真的找来了这个人,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兜莫兄弟,车师一别,好久不见。”冯姝盈盈施礼道。
“姑娘,好久不见。”兜莫不知道此刻冯姝是什么身份,但凭着穿着打扮,心想应该不是一般人,于是回礼道。
格颖从外面端了些匈奴的吃食进来,放在桌上之后,朝冯姝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兜莫兄弟应该还没吃过饭,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早饭。”冯姝朝桌上指了指道。
兜莫朝桌上片好的牛肉看了看,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过来坐到位置上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倒还爽口?匈奴食物不比车师精细。”兜莫囫囵吞枣的吞咽着,也不管它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阏氏都能习惯的食物,兜莫又怎能不习惯呢?”兜莫一边吃一边道。冯姝一震,瞳孔放大,而后又转为平静,道:“兜莫兄弟怎么知道我是匈奴阏氏?”
“我不但知道你是阏氏,还知道你是汉朝和亲过来的。”兜莫依旧低头吃着,道。听他这么一说冯姝更是震惊了,道:“兜莫兄弟从何处看出来的?”
兜莫微微抬头,仔细看着冯姝,也不顾满嘴油腻,道:“姑娘皮肤白皙,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不像匈奴女子。”
“哦,为何?”冯姝一脸疑问。兜莫看着她继续道:“匈奴女子因为从小生长在草原上,常年牧马所以嗓音较大,其次草原风沙大,气候低寒,匈奴女子因此多了一丝粗旷,皮肤不会如阏氏一般白皙细嫩,虽然阏氏跟我说匈奴语,但听的出来,你我匈奴语都不是很标准,至少跟地道的匈奴语还是有差距的。”
“所以,这些说明我不是匈奴人?”冯姝笑了笑,道:“这未免太过牵强,如果我出生在匈奴从小生活在别处呢?或者如果我是汉人却从小生活在匈奴呢?”
“这是特例,这样的事很少?”兜莫断定道。“所以,你推断出我是汉人?”冯姝笑了笑,有点嘲笑的意思,道。
“是的,汉人能在匈奴,而且行动自由,连单于身边的居日将军都对你恭恭敬敬的,那肯定就是匈奴阏氏了,而且还是汉朝和亲过来的,否则匈奴王庭怎么会有汉朝女子。”兜莫一脸笃定,继续道。
冯姝笑了笑,这一次她不再反驳了,因为也没那个必要,于是索性承认了,道:“是的,你猜的没错。”而后继续道:“即然兜莫兄弟这么会猜,那应该猜到我来这的目的了。”
兜莫放下手中的牛肉,冯姝给他递了块毛巾擦了擦手。“我确实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我恐怕不能答应阏氏。”兜莫低着头一边擦手一边道。
“我记得离开车师的时候,兜莫兄弟曾经跟我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的。”冯姝看着兜莫道。
“那是在车师,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情可以答应,有些事情却不能答应,即然阏氏与我相识一场,便是朋友,还请阏氏不要再逼兜莫了。”兜莫抬头静静看着冯姝道。
“兜莫兄弟在顾虑什么?”冯姝迎视着兜莫的目光,淡淡道。
兜莫朝身后的居日看了看,冯姝猜想大概他是不想跟匈奴人说什么,于是转头给居日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帐外等候。居日领会到冯姝之意,独自走出,来到帐外,他没有走远,因为还要向握也迷汇报呢,但也不能出现在兜莫视线中,毕竟好像兜莫对匈奴人是有顾忌的。
“没想到当日一句玩笑话,匈奴单于倒认真起来,能把阏氏派来,看来阏氏在单于那也不怎么受宠。”兜莫笑了笑,撇着眼看着冯姝道。
冯姝无奈的笑了笑,道:“如君所言,何止不受宠,简直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所以要是这次交给我的任务没完成,估计我死定了。”
兜莫只当冯姝说了句玩笑话,道:“阏氏何出此言,恐怕该死的是我,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了。”他笑的有些尴尬,低着头不再看冯姝。
冯姝静静看着眼前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片刻之后,兜莫抬头,看着冯姝道:“阏氏现如今跟我谈话是站在匈奴的立场还是汉朝的立场?”他看她的眼神中有些深意,似乎在笑,却又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如果我说都不是呢?”冯姝一脸严肃地看着兜莫回答道。“哦?”兜莫直起了身子。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是为车师百姓,为车师也为兜莫兄弟你而来。”冯姝深深地看着兜莫,道。那明如浩瀚的深眸,仿佛能见到兜莫的影子,兜莫像是要住进冯姝的眼眸中,此刻他大概是相信她的。
“自从和亲之后,经历过的战争何其之多,我都有点不清楚了,那些战争,死了多少人,又有谁从中谋利,我这一年独自生活的时候想了想,似乎除了死亡,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冯姝眼光望向远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匈奴一战,嘟嘟格成了孤儿。雁门关一战,死伤将士无数,就连匈奴单于也是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车师一战,西域遍地都是难民,一路西来,难民流离失所,死伤无数。从车师回来之后,我反复在想,战争到底带来了什么?”眼前仿佛飘过一场一场大战的情景,那残酷血腥的战场,那逝去的亲人们。
“我反复在想,如果在汉匈大战之时,我以和亲公主的身份阻止常惠大军,会不会嘟嘟格的父母就不会死,她也不会成为孤儿。如果在车师之战的时候,我已和亲公主的身份在汉朝和匈奴之间调停,是否能避免一场跨越三国的战争,这样也不会死那么多人。”冯姝越说越觉的自责。
“从车师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会嫁到匈奴来,又为什么活着?”冯姝道。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兜莫忽然插嘴道。
“其实答案早有人告诉我了,只是当时我还太年轻,当时所考虑的事情不一样,所以并没有太明白。”冯姝抬头,双眼目视前方,脑海中忽然闪现多年前冯姝与冯夫人第一次见面在常惠军帐中的情景,冯夫人那时候烤着火对她说了好多话,那时候冯姝没放在心上,但现在她时常会想到当时冯夫人的教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