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的冬天似乎十分漫长,这一冬天的雪都没化,北国之冬果然是严寒漫长。冯姝辞别了待人和善的阿囊老妇人,与居日一行人准备出发。骑在马上,冯姝问了句:“居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想着如果是偶遇,那她跟握也迷的缘分难道是天定的。如果不是偶遇,那他们又是如何在茫茫匈奴找到她的呢?
冯姝问的有些漫不经心,居日答的却极为认真:“阏氏可还记得我们与您分开之时,您说过要向这一块走的吗?您当时走的方向就是朝这一块走的。”
居日这么一说冯姝到突然记得自己与他们分离之时确实是朝着右谷蠡王王庭方向而去,难怪他们会找到她,原来如此。
“原本是往北找您的但是派去的人都说没找到,左贤王不放心还是派我出来寻找。自己独自应对汉军攻击,居日原本也是担心王庭守卫,但看到爷那么心疼阏氏,魂不守舍的,于心不忍,加上爷一在命令,居日自然是不辞日夜的找您,在左贤王王庭和右谷蠡王庭找遍了,终于找到了。”居日骑在马上笑呵呵。一袭白马风一般吹过,却是冯姝驾着马飞一般骑着略过了。
一行人大概走了几百里路,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居日和几个卫士好不容易赶上冯姝的马步。定睛看了看,这地方到不似北方那么寒冷了,雪都已经融化,路面上也是干的泥土路,马儿踏在上面甚至不留痕迹。
这里是一个集市,至于到底是那个地方冯姝到不记得了,只是隐约看到一些身着汉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当然也有身着匈奴服装和其他西域服装的各色人等,此处应该是汉匈边境的某个城市了吧。
冯姝想着此刻匈奴虽然遭遇危机,但握也迷说的也没错,她杀了壶衍堤的母亲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这个时候还是暂时躲避为好。不能像之前那样鲁莽,一个人孤身独闯匈奴,如果不是握也迷,不是凭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恐怕她早就死在匈奴了。
被人利用,失去一个孩子,失身于自己的仇人,被人陷害,甚至差点被人活祭。即为妾侍,又为奴隶,南征北战。这样的代价和付出,如果自己一开始不是那么鲁莽而是做好准备,会不会损失会少一点?
也许当初的准备是充分的,但是结果却是九死一生。冯姝害怕了,这个时候她害怕自己丢了性命,害怕自己再受伤害。因为在付出自己终身代价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之后,她发现原来她也没能做成什么。壶衍堤、握也迷、先贤掸这些人她一个都没能杀了。
现在她还在握也迷属下的保卫下准备逃离匈奴南向避难,想想这一些都觉得可笑。忽然想起那埋在雪山底下美丽的女子,想起那临走之时的歃血誓言,冯姝一脸愧色。本想带着刘翁主的尸骨一起返回汉朝,现在她还能去吗?那里,先贤掸还在等着她,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冯姝心里没底了。
一路骑马在集市上逛着,冯姝心想到了汉朝定是不能再穿匈奴的衣服了,他们这一些人的打扮也都需要改变。找了一个裁缝铺子,冯姝下马进入里面定制了几件像样的汉朝衣服,居日拿了两锭金子给那商人,商人见了大喜,想来又是一桩大买卖了。
在这集市上找了家客栈入住,略微备了一些干粮,隔天取了定做的衣服一一换上,冯姝一行人等便骑着马向南行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祁连山下,山上依然是白雪皑皑,浑然看不出四季的区别。山下积雪已经慢慢融化,勒马定在原来和亲队伍被劫杀的地方,冯姝内心一阵难受。想起那日如魔鬼般的匈奴人,如禽兽般的握也迷,冯姝恨的牙痒痒,手紧了紧重重握着手中青铜剑,汗滴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双腿跨了下马的腹部,冯姝准备朝茅草屋走去,身后居日一行人跟着,冯姝极为反感,想到那日那些杀害他们的匈奴人,冯姝此刻就恨不得多杀几个匈奴人才能解恨。但她知道居日和身后这几人并没有参与那次屠杀,何况居日他们在王庭的时候还多次保护过她,她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此刻又怎能恩将仇报向他们下手。
但是,即便不向他们下手,她也不想让居日一行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于是略生一计,道:“你们先去前面打通关路,回头在玉门关内定好客栈准备好酒肉吃食迎接我。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几个时辰之后便去找你们。”
居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着前去打开通向汉朝的关路,定好客栈点好酒菜这也确实是他们这些属下应该做的,总不能让阏氏去做这种事情。但又害怕阏氏一个人有什么闪失,想着还是派人跟随较好。
“不如我派几人跟阏氏一起,以防不测。”居日试探性的问。
“不用。”冯姝有些厌烦,没有看他们,断然拒绝。“我就去几个时辰,马上就去找你们,你们都别跟着。”冯姝语气坚决,脸露不悦,居日见她如此倒也没再说什么,悻悻然辞别冯姝带着一行人朝玉门关而去。
冯姝一个人骑着马,内心十分沉重,越是靠近茅草屋的时候内心的沉重便又重了一份。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都是如此熟悉,历历在目。恍然想起那些与先贤掸学医学剑,为其所救的日子,心中感慨万千却又十分警惕,不知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对于一个能够利用自己,杀死自己孩子却能把自己保护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冯姝忽然有些害怕。
青铜剑发出咻咻嘶鸣,那是要杀人饮血的意思吗?还是山间阴风所致,冯姝该不清楚了。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教过自己却又无情利用她,杀害她无辜幼儿的人,今天他在这里吗?她要杀了他吗?
脑中回想着一万种可能,下的马来一进屋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已化为乌有。冯姝仔细翻遍了屋子每一个房间,却没见半个人影,他到底去哪里了?冯姝内心疑问着。
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影,冯姝一个人失意悲伤的来到草屋一侧一个坟丘边,静静抚摸着那破旧的墓碑,左右没有杂草丛生,想来是有人到扫过的。慢慢坐了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几行汉隶,发呆似的,久久未发一言。
“公主,你会恨我吗?”想起那一日刘曲歌将她带回府中,悉心照料着她这个满身污水泥巴的小乞丐,一脸和眉善目,若果没有刘曲歌,恐怕自己早就饿死在不知哪个角落了吧。到了楚王府邸,刘曲歌把自己带在身边,刘曲歌吃饭她就陪着一起吃,刘曲歌练琴会教她一起练,刘曲歌去私塾读书也不忘带着她一起读。
冯姝还记得小的时候刘曲歌给她讲过许多知识,凡是书上所写的大概没有什么是刘翁主没有教她的吧。对于冯姝来说,这个大自己三五岁的女孩除了是自己救命恩人之外,更多的是亦师亦友。现在她要回汉朝了,她不忍心她独自留在匈奴。于是冯姝掘开了她的坟墓,将她的尸骨火化。
汉人讲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她虽然不忍心将刘曲歌火化,但不如此又如何将她带回,不得已她点了一把火,骨灰被装进罐子。冯姝小心翼翼的抱着骨灰罐子,装在自己包袱中。公主,姝儿带您回家了。看着包裹中的骨灰,冯姝自言自语着,泪水不知为何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落在地上,滴在冯姝的心里。
处理完一冬的事情,壶衍堤单于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握也迷听完各地的汇报之后,长久郁闷忧郁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匈奴再经过一个冬天的战争灾害之后实力大不如前,握也迷心里明白的知道,这一次匈奴在这场战乱与自然灾害之中损失有多严重。且不论牛羊损失,人员损失便不计其数,死于冻灾或者饿死的一大批,死于瘟疫的一大批,还有一大批死于战争。
这场自汉武帝之后最大规模的一次战争彻底宣告着匈奴由盛转衰,从此匈奴再无与汉朝大战一场的能力。汉匈之间从秦末到汉宣帝将近百年的战争最终宣告结束。
正因为握也迷亲自参与战争和战争后的善后工作,所以他更加清楚国家目前的整体实力。而对这一点壶衍堤的认识显然没有握也迷深刻,在大病初愈的这些日子,壶衍堤心心恋恋的不是报仇就是雪耻,匈奴百年基业差点断送在他手里,身为长生天之子,身为匈奴的大单于,他不能也不可以放弃报仇。
然而即便报仇也还需要休养生息,壶衍堤因此不得不积极储备,准备用半年时间做好准备,再次攻击乌孙。
“夫人,前面就是玉门关。”到了汉朝之后统统改为汉服以及汉人称呼,因此冯姝一行人在进入汉朝领地之时就要求居日等匈奴人务必使用汉语,着汉服。玉门关的大门向冯姝敞开着,转头稍微看了看身后背着的包袱,那里面有刘曲歌的骨灰,“翁主,可还记得这里。”心里默念着,冯姝想起了许多往事。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从原来的小姑娘变成现在的老姑娘了,沧海桑田,那雪地里拜别故乡的女子早已作古,那身边守护的将军也不知去处,那娇俏的侍女如今早已满面沧桑,换了面容,再回家乡,可有人认识?冯姝不知,认识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冯姝不清楚这样回到汉朝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注:班固·《汉书·卷九十四下·匈奴传第六十四下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