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的秋季草场很快便枯萎了,枯黄的一片从地面直延伸到天际,微风拂过卷起一地的稻草屑沫。大帐内陈设依旧,冯姝躺在床上,斜靠着一边的床沿,现在她还不能下床,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感觉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格颖因为失误被冯姝重罚,但好在冯姝还是好心肠,罚了之后依旧用她。只是颖儿却显得更加小心了,似乎生怕再有什么失误被冯姝打死了。
“王大哥最近几天还好吧?”冯姝问了句。探了探头看了看格颖。
“还好。”格颖不敢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收拾着冯姝吃过的残根剩余仓促的准备离去。
“单于和各位王都在准备进军乌孙吗?”冯姝见她没看自己,接着又问了句。
“是的,单于已经开拔去了乌孙,大概再过几天就到乌孙了吧。”格颖依旧不敢看冯姝,因为冯姝在询问也不敢立即离开,只是低头定在哪里等待冯姝询问好回话。那样木讷的站在那里,端着盘子,到让冯姝瞧着有些生气,白了一眼颖儿。
“你能不那么怕我吗?能不低头看着我说话吗?”冯姝像是微怒,斥责一声,看着格颖道。
格颖慌了神色,眼睛看了看冯姝,略有些尴尬,嘴角抽搐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端着盘子的手紧紧抓着盘延,站在那里左右都不是滋味。
“我并不是一个狠毒的女人,孩子的事我知道错不在你,不用每天这么诚惶诚恐的。”冯姝低沉了语气,像是安慰似的看着一边站着低着头的格颖道。
“谢阏氏....。”格颖眸中噙着泪水就快要落下似的,深深望着冯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冯姝低头看着她,一时心软,像是有什么哽咽在喉,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王大哥那边凶手查的怎么样了?”冯姝顿了一会儿,对跪在地上之人缓缓道。
“说是查的差不多了,但是还需要左贤王协助。”格颖向一下子来了劲似的,泪眼圈圈的望着冯姝。
“左贤王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过来?”冯姝又问了句,说着已经转头准备躺在床上了。
格颖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呢喃着:“左贤王那边正在准备战斗,倒没什么消息,只是王大哥.....”
“怎么啦?”冯姝双眼望着帐篷顶,淡淡问了句。
“日逐王,对,就是日逐王。”格颖像是忽然开了窍似的,大声道。这几日因为孩子的事情她倒是一时把这事忘了。之前就应该记起来那人就是日逐王的。格颖这样想着便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日逐王?”冯姝略有疑惑,转头瞄了瞄格颖。
“王大哥就是日逐王先贤掸。”格颖激动的道。抬头望着冯姝,两眼冒着精光似的。
“什么?”心中咯噔一下,冯姝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问。
“小时候,那时候我还跟着阿囊在放羊,日逐王有一次来参加王庭聚会,我见过他一次。”格颖手舞足蹈的,边回忆着往日时光边道。
没看到冯姝惊愕的眼神,格颖继续道:“可能那时候日逐王还比较年轻,现在年纪大了,怎么又突然缺了双腿,一时到没认出来。”
“你是说他是匈奴的日逐王先贤掸?”冯姝震惊的问着格颖,一边问一边思考着,寻找着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
先贤掸,狐鹿姑单于之侄。且鞮侯单于之孙,且鞮侯单于病故。先贤掸之父被匈奴贵人拥立为单于,即位不久主动让位于狐鹿姑单于,改任左贤王。此后,先贤掸之父突亡,狐鹿姑单于以其子为左贤王,以先贤掸为日逐王。先贤掸遂不得立。
冯姝在匈奴待的久了,匈奴的大事自然有所了解。说起来这位先贤掸倒也是单于之位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命途多舛,不但与单于之位擦肩而过,如今还落得一生残疾。
慢着,他是匈奴的先贤掸,他为什么会帮自己,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冯姝隐隐感觉一种不祥,内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一股酸水似乎即将从胃里翻腾出来,冯姝只觉地极不舒服。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你去吧,每天将先贤掸的所有行动汇报给我。”冯姝眼神黯淡下来,看了看格颖,忽然道。
正当格颖回答一声准备离去之时,冯姝叫住她,交代道:“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他本人。再有差错,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格颖浑身一哆嗦,惊恐着连连答应着退了出来。
“来人。”像是还不放心似的,冯姝又像帐门外的侍卫喊道。一侍卫应声进入帐内。“帮我监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像我汇报。此事任何人不得知晓。”“是”侍卫拱手退出帐外。
冯姝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这个人帮她的目的,他为何会出现在祁连山脚下刚好救了她,替她换脸。这个王大哥可从来没告诉自己他是先贤掸。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现在的冯姝已经是惊弓之鸟,她谁也不敢相信。也许对方没有什么图谋,但多做防范总是没错的。
想着那些在祁连山的种种,想着救她姓名的那个男子,内心翻滚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推断错误,还是自己太敏感了。会不会是颖儿在害他们转移他们的视线,也许这个姑娘跟自己孩儿的事根本脱不了关系呢?
也许王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他就算是先贤掸又如何呢?他照样是帮她救她的那个人不是吗?脑子像快要裂开似的,冯姝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疲惫。浑身都没了力气,好想就此沉睡下去。
“阏氏。”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帐外进来,轻轻叫唤着,冯姝知道那是王大哥先贤掸。她早已交代过守卫,单于不在的日子,王大哥若是过来了不用拦着。
“王大哥。”冯姝微微睁开双眼,像是不认识似的,审视着眼前之人。王大哥突然有些不适,尴尬一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只是从没听你说过你叫什么,来自哪里?你的家事什么的,有点好奇。想多了解你。”冯姝定定注视着眼前之人,眼中多了一丝假笑,道。
“我就姓王。从小就住在祁连山。”被冯姝这样看着先贤掸更加觉得不自在了,略微尴尬的笑道。
“哦。那你的父母呢?你叫什么?”冯姝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对于一个连叫什么都没弄清楚的男人,她居然能把自己身家性命都全盘托付,只因为他救过她?
“那个.....父母都是猎户,早就亡故了。”先贤掸眼神没有看冯姝,撇过一边,像是在回避冯姝的问话似的。
“哦,那大哥来找我什么事?”冯姝突然不问了,或者说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我是觉得,你应该给大汉传书,好趁机攻击壶衍鞮。将壶衍鞮截杀在乌孙。”先贤掸见冯姝冷眼看着自己,心中突然有些虚了,但还是郑重道。
“如果汉朝需要,我们到不妨透露一点消息给他们。”先贤掸看着冯姝,眸中神情有些复杂。
“哦?”冯姝斜着眼瞧了瞧眼前之人,心中七上八下的,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你想,就算你查清楚狐鹿姑单于之死,有了证据,只要壶衍鞮不死你也奈何他不得,眼下他带兵去了乌孙,正好是截杀的时机。只要乌孙汉朝何兵,我们在堵截。壶衍鞮有可能就回不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先贤掸眼底冒着寒光,冯姝清晰看到了那一缕深寒。
也许他说得对,有证据是一回事,能不能将他法办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能在乌孙战场将他截杀,那总比等他回来做好准备,自己什么援助都没有要好得多。冯姝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先贤掸说的有些道理了。只是如何跟汉朝沟通传信,她却有些为难了。
早前的时候是他送给她的白鸽,她想着那些白鸽能认识她也能认识他,说不定她所有的传信他都看过。现在还能用这个吗?冯姝犹豫了。
“大哥说的有理,此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冯姝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道:“大哥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办好,大哥只需帮我搜集证据好帮我洗脱罪名即可。”
先贤掸看着她,犹豫着,寻思她能有办法通信汉朝吗?不需要他帮忙吗?还是她觉得找证据比较重要?他似乎突然有点不太了解这个姑娘了。
见对方一脸愕然看着自己,冯姝推了推他,笑道:“大哥放心了。我有办法的,如果我没猜错汉朝的使臣估计也快到了。”
她这样一说先贤掸倒是一愣,随后一想也对,如果汉朝要跟匈奴打仗,必定会派人来通知和亲公主的。是接她回去还是请她帮忙,要等汉使来之后沟通之后才能确定,又岂是几封书信可以定的。这样想着先贤掸便辞了冯姝退出帐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