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很快,她试探地叫了句:“展盈姐?”
那女子亦是惊喜地脱口而出了两个字:“虬枝?”
二人见均未认错人,欢愉过后,皆回身向前跨了一步。
没多久,打量完彼此的两人便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接着,两个女子因多年后再见情不自禁地拉起彼此的手,对泣了好一阵子。
这时,泪光闪闪的叶展盈擦拭着泪痕激动地发问道:“虬枝,这么多年不见,你去哪了?多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
凌天也同样欣喜地关切说:“展盈姐,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这么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你啊!”
接下来,二人找了家附近的茶楼,坐下来一面慢慢品茗,一面叙起了旧来。
算下来,叶展盈和凌天已约十几年没有相见了。
如今长凌天两岁的叶展盈已有三十六岁,虽仍可以看得出从前的模样,可是她的整体状态看起来很差,不仅皮肤暗黄,脸上还长了些许斑点,看样子气血不畅的很。
相较而言,凌天虽然身体一直也不算太好,可言谈举止中却透着满满的生机与朝气,因而可以说,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较叶展盈好上许多。
然后,叶展盈便同对方讲起了嫁入林家后的种种坎坷经历来。
本不想娶叶展盈的林贤竹迫于家族压力终是迎了她进门。
刚嫁入林家不久,叶展盈便已知晓林贤竹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无论自己如何卑躬屈膝,纡尊降贵,都换不来丈夫一丝一毫的热情。
两年内无所出的她备受夫君冷落,这期间父亲叶琛还被英军押解至加尔各答,因而她对整个林家而言也就忽然间没了利用价值。
一不受丈夫喜爱,二又没了母家这座强大的靠山,叶展盈在林家的日子因而愈发地步履维艰。
凌天听到此处心中无比难过,于是她禁不住感叹道:“若是哥哥还在的话,你嫁给他定不会受如此亏待的...”
叶展盈黯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从前我还不晓得清阳的珍贵,这样一比,清阳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英年早逝,若是他还活着,想来我也不会这般凄苦...”
说这段话时,叶展盈那楚楚之态甚是惹人怜惜,而此时的凌天也因她的话自然而然地怀念起了哥哥清阳来。
过了一会,情绪稍有缓和的凌天瞧着对方那一脸憔悴的容色,免不得继续询问道:“那后来呢?你不会一直在林家忍受这种生活吧?”
凌天心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她定不会甘于在这般屈辱的环境下艰难度日的。
听闻此语,叶展盈颓唐地叹了口气后苦笑道:“要是一辈子让我过这种日子,安顺地活着,也就罢了,可上天依旧不让我如意。”
接着,她面容凄苦地回忆道:“林贤竹从前的那个相好给他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孩子,林家终于同意迎苗青过门了。”
凌天一听有些难以置信,她完全不晓得林贤竹竟有这段故事,可此时又不便于插话,于是她只得继续静静地听叶展盈叙着过往。
“她嫁进林家后,更加没了我的好日子过,后来十三行大火,太和行受了重创,林贤竹便去了上海谋生,带上了苗青和她的几个孩子。”
说到这,叶展盈那样子委实颓靡可怜,让人瞧着心疼。
紧接着,她禁不住落了几滴眼泪,且还愤愤然地说道:“自打林贤竹走了以后,林家再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没办法,我只能搬出来,如今我已经回到叶家从前的一座老宅里度日...”
凌天听完这段话,心里虽不是滋味,但也没办法多评论什么。
可她却默默寻思着年少时的展盈姐有个身为封疆大吏的父亲为她遮风挡雨,指点迷津。
但人哪能一辈子都那么幸运,所有人都会有走背字的时候,而恰恰是这时,却最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潜能来。
但就对方的性格来看,少时就温吞怯懦,没什么主见,也从来没有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意愿,可以说她基本算是个逆来顺受的主。
所以,后来渐渐没了依靠的叶展盈自然也就沦落成了浮萍,命运也就慢慢走向了无人帮衬的绝境。
再看其感情方面,既然与徐棣两情相悦,那危机关头就应该生死相随,这是凌天一贯的信念。
可叶展盈当时的选择却是退缩,她认为那样才可以过上她向往的安逸生活,可事实哪能尽如人意呢?
意想不到的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你选择简单安逸,简单安逸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顺从地来到你身边的。
人生的路途中不可能总是大道坦途,崎岖坎坷无处不在,若是事事都挑简单容易的来,那最后往往会遇到更大的难题,难度说不定会较从前避开的大上数倍。
而叶展盈即是如此,如果她当时真与徐棣一走了之,徐棣说不定会身退同她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过较为清贫的日子。
但富贵惯了叶展盈觉得自己受不了贫苦,所以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可嫁给那林贤竹后,她却过上了更为清苦甚至是极其孤寂的生活。
琢磨到这,凌天深切地感受到性格确实与命运息息相关,叶展盈这逆来顺受、乐享安逸的温吞天性使得她完全没有勇气和胆量向厄运发起挑战。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生活态度,但却被很多人秉持,以为命运的好与坏都是上天安排的,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去做一点努力,这也将最终决定了这种人的人生不仅平庸,也很难找到真爱为伴。
想着想着,凌天对于叶展盈搬出林家一事仍尚存疑问。
于是,在她的追问下,叶展盈终于又吐露了一件隐秘之事:“八九年前,我收到了徐棣当年留下的一封血书,是他在广西大成国的一位同仁带回来给我的,从那时起我便已知晓徐棣虽安全离开了广州,但是逃到广西后,起义军却仍被清兵围剿,他终究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往事虽已过去许久,但提及这时叶展盈仍是倍感悲痛。
“可就在那不久后,下人收拾屋子时,竟翻出了那封血书,那是徐棣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一直保留着,没有毁掉,我知道那下人多半是受了苗青的指使,才会故意这样做的...”
接下来,叶展盈又满腹委屈地说道:“因而我在林家人面前百口莫辩,尤其是那林贤竹,好像抓住了个天大的把柄似的,一定要将我赶出林家!”
而后,便是那个结局了:“那时的叶家已经倒势,我孤立无援,辩不过他,只能拿了休书...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