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洛鸿勋帮表妹沈娇蓉一起打理起沈记钟表行来。
年少时,在外公沈述堂的庆丰钟表行里,洛鸿勋曾和表弟沈成安两人偷偷搬了店里的摆钟,带回家里拆着玩。
当时,沈羡发现过几次,且还严厉斥责了他二人,可是洛鸿勋并不在意,还是乐此不疲地“搞着破坏”。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洛鸿勋后来已不仅仅是“拆卸”能手,失败过几次后的他接下来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将它们还原。
因而沈娇蓉和沈成安都十分佩服自己这位表哥,并将其吹捧为一个天才般的人物...
可洛鸿勋知道,要想沈记钟表行开的长久,光靠那点小聪明可行不通,得有真本事才行。
于是这三个月里,洛鸿勋翻阅了好几本店里的钟表类书籍,如徐朝俊所著的《自鸣钟图法》等,进而收获颇丰,已经由从前的入门认知发展到了深入了解,当然他离钟表大师的水平还差得很远很远。
不过短短三个月,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沈记钟表行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牌匾换了新的,店里每天由他们表兄妹二人定时打扫,接的客人从最初的十来天一两个人到如今的一两天五六个来人。
洛鸿勋将这有声有色、风风火火的一切成绩一方面归结为自己有着非同常人的超群智慧,另一方面他更加明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的道理,自己如此勤奋用功理应是有所回报的。
可唯有一事令表兄妹二人十分头疼,那就是沈羡的身体每况愈下,已入日薄西山之境,看样子实在是不容乐观。
洛鸿勋和沈娇蓉都极力劝说他戒掉大烟,毕竟显而易见的是鸦片正一步步荼毒腐蚀着他惨败的身躯,可沈羡根本一点也听不进去,这种“瘾”看似已深入骨髓矣...
一日夜晚,劝说舅父失败了的洛鸿勋在店外生着闷气,表妹沈娇蓉过来开导说,自己已经看淡了,摊上这样的父亲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
当初弟弟生病没有来得及医治,就是因为父亲六年前迷上了鸦片,家里的积蓄才渐渐被掏空,母亲对他失望透顶,动了大怒,因而身体也垮了,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所以没必要这般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什么都没了,而且完全不值当...
她的话说完,洛鸿勋恍然明白了为何几年前舅舅突然不怎么愿意与母亲沈歆联系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可恨的鸦片惹的祸。
可从前也算有几分头脑的沈羡是如何染上鸦片瘾的呢?
原来鸦片这玩意却也有些功效,人若做事过劳,身心疲惫,吸上两口,顿时便会觉得精神顺畅,骨节通灵,精气神倍增。
若是得了风寒、风热,吸上几口,顿觉神清气爽,百病全消。所以正是有了这些神奇的“功效”,鸦片才被认为是一种灵妙的西药,得以被世人推崇。
可鸦片与药品有着本质的不同,那就是它有着很强的麻醉性,长期大剂量的服用很容易上瘾,接下来便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有些人烟瘾来了,只顾睡横床,吹直竹,完全顾不上什么妻儿子女,哪怕倾家荡产,卖田卖屋也在所不惜。
而沈羡正是由于工作的疲惫外加剽悍夫人的终日怨怼,继而朝呼暮吸,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整日沉迷于烟土中的沈羡被鸦片销蚀着精神,再也无暇顾及生意了,因而沈家才会没落萧条至此。
而更令洛鸿勋愤然的是自己当年英勇无畏、叱咤风云的父亲也因为鸦片战争而惨死沙场。
这样看来鸦片这玩意足以令洛鸿勋恨得牙根痒痒,他好想去大烟馆放一把火,就像当年的林则徐一样将它们销毁的一干二净。
听了表哥这席话,沈娇蓉大惊,忙摆着手,劝慰道:“那可不行,那样的话你会被抓到衙门里,说不定会被毒打死的,而且闹大了那帮英国人再找借口发动起战争来,那整个广州城都会跟着遭殃的,表哥,千万别做傻事啊!”
是啊!当年的林则徐虎门硝烟虽做的干净利落,可最终还是引发了一场中英大战,自己这等小人物要是真去鸦片馆贸贸然地搞破坏烧鸦片,那后果只能是不堪设想,怪只怪这大清国太弱,完全没本事跟那些洋人抗衡。
还是从长计议吧!
恢复了理智的洛鸿勋心中掂量着,此等冲动之举只能默然作罢。
七月初,烈日炎炎,这一天到傍晚竟没来一个客人,坐在屋子里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洛鸿勋只得在门外大力地摇着扇子,从而获得一点点凉意。
路上的行人不多,这时,远处快步走来了个穿绀色长马褂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出头,个子比他洛鸿勋大约矮上小半头,瓜子脸,眼睛不大,且微微上挑,下巴上有颗痣,很是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