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们都还好么?”
渐渐地,鸾姨停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着,神情好似变了一个人。
“竟成叔他很好啊!还有你说的他们也应该都挺好的。”
虽然有点摸不着边际,可对方那似在沉思的表情还是难免令他有所触动。
“怎么你认得他?”
洛景枫有意识地将后面的“们”省略了去,毕竟自己刚刚只说了“方竟成”这一个名字。
“是啊,他从前是我的师弟...后来...”
起初,鸾姨并未避讳,可很快,她双目低垂,神采暗淡,多半又触及了伤感地带。
虽不晓得为何对方会突的眼眸湿润,可洛景枫却并未在此细节深究,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锁定在了这显而易见的关联上,一颗心充满了好奇。
“那这样说来,您是凌天的徒弟喽?”
“什么?你知道凌天?”
奶奶的徒弟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可他刚要开口,话却被理智给截了住。
若是换做平日,洛景枫铁定双眉高挑,答的相当理直气壮,可毕竟此刻自己乃落拓的逃难者,一想到这,他立马心有悸动。
但话已至此,又不好不答,因而为阻有心之人路过听去,他赶紧快步将盥洗室的门插了上。
虽多少觉得安全了些,可接下来他依旧压低了声音回鸾姨的话:“广州城里有人会不晓得凌天么,更何况我还是他嫡亲的孙儿。”
鸾姨见对方神神秘秘的,本还奇怪,可听到这,她媚眼顿圆,半张着嘴巴,激动地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可片刻后,她眼珠一转,当下心中犯起了合计:师父凌天寡居多年,外孙倒是有一个,嫡亲的孙儿又是哪冒出来的?他不会是在诓我吧?
因而尚存狐疑的鸾姨不禁细细追问了起来。
紧接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正式结识了彼此。
而这位鸾姨其实就是当年的凌鸾。
凌鸾自离开卢家与陈家二公子陈长睦私奔后,只是短暂地过了段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而不出所料的是,没出一年,陈家二公子便同凌鸾的往常情人一样也渐渐厌弃她了。
想要甩开这个累赘的陈长睦一次骗对方一起前去上海游玩,却趁她醉酒后把她丢在了妓院之中,而他自己则夭夭遁去,再无音讯可觅。
陈长睦的不告而别给了凌鸾致命一击,自此,她便踏上了暗无天日的十年苦旅,而没有银子可以肆意挥霍,她的烟瘾也便自然戒了。
待到三十六岁人老珠黄之时,利用价值近无的她又被妓院的老鸨一脚踢出了门去。
凌鸾虽落魄不堪,可多年的历练下,她总算学会了多留个心眼,存了些银子,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她买下了一张前往香港的末等船票,这才得以从苦海中抽身。
来到香港后,尚有几分姿色的凌鸾谎报年龄前去酒楼端茶送水,几经周转这才又搭上了个新主顾-明泉酒楼的老板王志学。
这王志学王老板还算厚道,他将自己名下的小旅馆交由凌鸾照看。
可意想不到的是,没几年那王老板就过世了,而他那些内地的亲眷也没来香港讨要遗产,自此这家小旅馆即归在了凌鸾的名下,她总算可以不再依靠男人体面地过活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向来心高气傲的凌鸾宁愿活在虚荣的假象里,也不愿旁人看自个的笑话,因而这复杂心酸的过往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只有夜阑人静时对着一面空境子诉说往事,拭泪解忧。
好一会,寻回了理智的凌鸾这才讪讪地接了洛景枫此先的问话。
“后来我在香港生活的还算不错,所以也就不想着回去了。”
眼下她依旧口是心非,其实她哪里是不想回去,而是太想回去,太想回到那令自己心驰神往数载的故土。可凌鸾始终觉得自己愧对师父的教诲,没脸见她老人家,更无颜面面对自己那一众师兄弟姐妹,也正因这般心里,所以她宁愿漂泊孤独。
今日对晚辈半吐多年心事,凌鸾自是忍不住要骂一骂那些曾垂涎于其皮囊的过客们,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想不明的是为什么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就是遇不上一个真心人。
但以凌鸾的眼界又怎会看出这一切的缘由归根结底还在她自己之身。
得知洛景枫乃师父的后人,四十四岁尚无子嗣的凌鸾蓦地对他亲近了许多。
“没想到我凌鸾有幸竟会遇上师父的孙儿,怪不得昨夜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亲切的很呢!”
泪中带笑的凌鸾此言道的情真意切,可却说的洛景枫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他心如明镜昨夜初见之时鸾姨脸上的厌弃之色丝毫未加掩饰,可他并未戳破,而是佯笑着恭维了对方一句:“那看来我真得叫你一声鸾姨呢?而这姨呢,不是普通的姨,却是姨娘的姨!”
这一刻,洛景枫短暂地忘却了昨日的伤痛,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劲头好似又找回了几分。
“对对对,是姨娘,是姨娘,我这孤苦伶仃的没想到在异乡竟还能遇上大侄儿。”
认亲后二人又聊了许多家常话,可洛景枫讲起自己留宿于此的原因时却是相当的谨慎。
他谎称学校放假,自己提前来了几日,且因昨晚贪玩忘了时间,这才会临时休憩于此。
并未疑心的凌鸾见洛景枫的衣袖虽已洗净,可却打湿了好大一片,她心想湿衣服穿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于是她不免贴心地提了个议:“你这衣服赶紧换了吧!要是没有更换的,姨娘我去给你找一件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