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陈英当场对众下属严令:“男子汉享食国家俸禄,应当以身殉国!今日临阵,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船领先急速冲向敌阵,他船自会跟上,这样谁知一定不会获胜呢?你们说,是不是?”
包括程飞在内的船上众战士闻后皆齐声赞同,誓与“福星”共存亡。
紧接着,大家各司其职,发动轮机,掌好大舵,冲进敌阵,相继开左右边炮轰击敌舰。
三艘敌舰见情形不妙,只得集中炮火合围攻击“福星”号。弹火雨集,血肉风飞下,陈英没能幸免,他也中了弹。
一瞬间,他的意识突然模糊,整个身体也有了漂浮之感,耳畔的声响好似渐渐远离……
片刻后,他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在瞭望台上,只剩一口气的陈英一面捂着鲜血喷涌的胸口,一面对三副王涟谆谆嘱托:“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即使败了……也要虽败犹荣……”
这是他此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为己,只为国。
就这样,陈英牺牲了,只是还带着恨,所以不能瞑目。王涟顾不得收整管带的遗体,只得风干眼泪继续指挥炮手开炮奋击。
但不多时,王涟也中了弹,他也不幸地倒在了船台之上。
“福星”号的战士们见上级纷纷阵亡,可是却并未丧胆,乱了阵脚,竟接二连三地冲上前去充当指挥,告慰管带在天之灵。
这时,“福星”舰已死伤枕藉,但却仍力战不退。法舰见“福星”还在负隅顽抗,决定对其施以重刑,再放鱼雷后,“福星”暗轮不幸被击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福星”整个船身熊熊燃起,以迅雷之势四散开来,战士们无路可退只得纷纷跳入水中。
“福星”号上本有九十五名将士,可最终却只有二十多人幸存,马江一役对他们来说真可谓是一场生死血战。
这一幕如钢刀一般狠狠插进船政学堂师生之心,沈康靖和王达宗视线交错的一瞬,彼此皆凄凉锁目,相顾无语。他们二人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恩师可能已经……
可却都不敢再想下去。
而这时,战争的残酷仍在继续。跟随“福星”号之后冲向敌舰的“福胜”“建胜”两舰属于蚊子船,仅在舰首备有一尊不能转动的前膛阿姆斯特朗十六吨大炮,不仅火力很弱,而且马力小、笨重迟缓,只有远距离射击的能耐,所以它们根本无法靠近“福星”施以援手。
可即便如此,“建胜”竟也创造了奇迹,其开出的火炮击中了孤拔的旗舰不说,还轻伤了其舰首。
敌舰被伤后震怒,立即以重炮报复还击,“建胜”号因而多处中炮,管带林少屏亦阵亡,转而由游击吕赓堂继续指挥作战。
吕赓堂,广东鹤山人,为沈康靖和王达宗的同学,当年就是班里的佼佼者。毕业后的他随船航行各处口岸,被航运大臣沈幼丹赏识,因而被任命擢带“振威”舰练船,驻防澎湖。
后来他又调去“扬武”练船,继而任“飞云”号、“威远”号兵船管带,兼驾驶练生教习。如今的吕赓堂已是船政后学堂的教习,统带“福胜”“建胜”两炮舰。
战前,已有不祥预感的他曾写下遗书寄送回鹤山给老母妻子,信中他写到“见危授命,决不苟免。”
不久后,吕赓堂的面部也未能幸免,可他只是简单包扎便又忍着剧痛继续愤然指挥两舰。
“建胜”号在迫近敌舰时不幸被击沉,吕赓堂亦中炮牺牲了,年仅三十岁。
见舰队船只接连倾覆,王达宗、沈康靖等一众围观者均心绪激涌,恨不能冲进江里为他们报仇。
接下来,管带叶可堂指挥的“福胜”舰开战后不久尾部便中炮起火,但此舰在他的带领下仍坚持不退,与敌军激战。
叶可堂战斗中亦面部受重伤,可他却也忍着剧痛指挥炮手连中敌舰。最后眼见众舰沉的沉,逃的逃,胜败已不言自明。悲愤难当的他这一刻竟饮弹自尽,随“福胜”号一起沉于江中。
壮兮……
烈兮……
船政舰队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亦有像陈英、吕赓堂、叶可堂这样的顶天立地真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