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完,洛鸿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当中。
的确,虽然其他几个狱友也有称是被冤枉的,可全城的百姓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自己和这几个难兄难弟这么倒霉,莫非真的有人从中作梗?
可他又一想自己向来光明磊落,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要是有谁特意针对自己好像也不太可能,于是他又果断地否定了这一猜想。
虽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再度入狱,可洛鸿勋从内心里却并不惧怕这次牢狱之灾。
他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进而底气十足地说道:“据说这一阵子衙门的人都去逮捕纵火犯了,所以人手短缺还未提审我,再者说了,我确实没有放火,等到过一阵子审到我时,他们总不能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判我有罪,我想一两个月内我一定会被无罪释放的,你们就放心吧!”
可沈娇蓉和吴承昊听完还是心存隐忧,他们知道如今的官府判案可不一定如洛鸿勋想象的那般公正。歪曲事实,混淆视听,指鹿为马之事也并不稀奇罕见。
可奈何二人能力有限,用不上太大的力气,因而此刻也只得静等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紧接着,洛鸿勋很是焦急地悄声问道:“你们有虬枝的消息么?她最近怎么样了?”
在狱中,洛鸿勋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赵虬枝,更何况她还有孕在身。
沈娇蓉是个急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想都没想,立马照实答道:“虬枝她还在卢湛家,只不过前些日子差点小产,好在后来总算是保住了胎儿的性命...”
听了这段话,洛鸿勋好似一匹野马一般,前蹄已经从悬崖不慎“出溜”了下去,可脖子却又被外力给了回来。
这虚惊一场却也够折磨人的,不过好在母子平安,此刻,他算是安下了心来。
他知道虬枝最近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所以这段时间对她来讲真是太苦太难了。
他心疼她,可如今身陷囹圄的自己却又没办法在她身旁劝导安抚,给她依靠。
思忖了好一会后,洛鸿勋央求他二人道:“你们俩千万别告诉虬枝我被抓的事,我怕她会担心,会受不了...”
此时,虽然洛鸿勋也摸不清楚虬枝的心理,不知她现在是否还痛恨自己,亦或是已经原谅了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入狱这事对于虬枝而言肯定算不得什么好事,她听了多半会更加心烦意乱,弄不好会再出什么意外,万一影响了她同胎儿的性命,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洛鸿勋三思后决定与其让对方知道火上浇油,还不如径自慢慢解决。
二人听后,细细琢磨了一番算是都应允了下来。
而后,吴承昊又向其讲起了近日来的时事:“广州城现在十分不安全,前几日英国鬼子又放火烧了洋行附近数千家民宅,差点烧到吴家。”
“可是吴家保住了,沈家却惨了,好在大婶没那么傻,窜得快,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说到最后这句时,吴承昊贱笑着瞄了一眼旁边的沈娇蓉。
听到“大婶”二字,沈娇蓉当然不乐意了,当即朝着吴承昊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把,出手之快,让人防不胜防。
紧接着,吴承昊“哎呦”一声惨叫后,想要报复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只见他咕哝着嘴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之后他咬了咬嘴唇,瞪着那不算大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好男不跟你这恶女斗。”
不多时,恢复了正常神态的吴承昊继续对洛鸿勋讲着:“现在英国佬的战舰退到了珠江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广州城,不知什么时候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再次冲进来。”
说完了广州城的紧张形势,吴承昊又讲起了自己的计划:“去年我爷爷过世,我和几个叔伯均分到了一处祖宅,所以我想带着大婶暂时离开广州去韶关老家避上一避。”
听到此话,没想到吴承昊在关键时刻还会在意自己,逃难时也愿意带上自己,二人不知不觉间,已有了深厚的情谊,霎时间,沈娇蓉眼眶湿润,十分动容,那感觉就好似寻寻觅觅了好久而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此生的依靠。
洛鸿勋听到这也很是欣慰,可一想到不太平的局势,他又禁不住惦念起了虬枝。
因而,他局促地说道:“承昊,你也可以去卢家探探虬枝的意见,虽然卢家家大业大,但是英国人万一又冲上来烧杀掳掠,说不定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等富贵人家。”
于是乎,他接着建议道:“所以依我看,虬枝要是愿意跟你们去韶关避难,你们俩就也一同带上她吧,她跟你们在一起,我还是更放心些,等她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心情也好了,承昊,我希望你可以将赵家发生的一切如实说给她听!”
而后,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的他退一步道:“如果她执意留在卢家,那也依她去吧,如果她问起我来,就说我怕她恨我,回佛山去了,哪一天她气消了,愿意见我了,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离开了大狱后的第三日,吴承昊照着洛鸿勋所言又再度前往了卢家探看情况。
这次他总算是见到了赵虬枝,瞧其气色明显有了好转,心情也不似此先那般暗淡了,因而吴承昊正式提议带其去韶关暂避风险。
赵虬枝听完考虑再三后,决定接受吴承昊的提议,毕竟长期留在卢家,确实多有不便。
旁人有所不知的是,目前她已招致卢湛三位姨太的极度不满。
其中,身怀六甲的四姨太孙嫣见到她时总是阴生阳气地冷嘲热讽几句,赵虬枝很是聪慧,她自然听得出,心里也不太是滋味。
而学识粗浅的二姨太张思璃则更加过分,有一次她趁赵虬枝不注意时还故意撞了对方一下,结果对着卢湛时她自己还可怜兮兮地佯装是受害者。
所以在卢家,赵虬枝生活的也并不那么心安顺遂,于是,不想再给卢湛添麻烦的她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去韶关暂避灾,换换心情。
卢湛闻后也没过多阻挠,他知她在这里并不快乐,身为朋友,力也只能尽到如此了,因而他决定果断放手让她离开。
离开广州之前,赵虬枝先是找到了怡兴的管家左峰叔,委托他清点赵家财物。
接下来,左峰陪赵虬枝回了趟赵家,一同收拾整理了她的房间。
赵虬枝将自己从前那些不计其数的名贵首饰三五个一组通通抓进了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里,这些东西如今在她看来好像都没什么分量,也没什么价值。
而那件薛显扬的正红色戏服她虽心怀留恋,可一想到它只是交易的筹码,于是拾起衣袖的双手便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此时,她虽有些失魂落魄,可却依旧耐着性子将这戏服折叠整齐,然后放进了一个干净的空箱子中。
这一瞬,赵家的东西无论多昂贵于她而言都已经没了温度,她不想带走它们,就让从前的记忆和这些物件一起封存在这座空宅中吧!
可还有一样东西对她来说依旧有着价值,而这与众不同之物其实就是哥哥赵清阳的遗物-怀表。
赵家虽然满是肮脏龌龊不堪丑陋,可她与哥哥的兄妹之情却从始至终纯洁无瑕。
临走时,赵虬枝拿了足够的银两和那浪琴怀表后,与左峰一起将赵家的大门紧紧地封了起来。
挥别赵家时,赵虬枝看似坚决可内心里却还是感怀了许久,她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回到这养育了自己近二十年的故宅大院中。
也许这转身的一瞬即是一生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