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着会中急缺人手,且自己已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于是他情急之下主动请缨。
项荫南见对方愿意挺身而出,唇边立马现出了欣慰的笑意,因而思虑片刻后,他安排道:“洛老弟,你冒险进入总督府,已是大功一件,我本不该再给你安排任务,可挖密道、配炸药又事关重要,如今形势紧急,城中党人又十分有限,你就和思勰、卢庄通力合作,共同完成这项任务如何?”
话一经出口项荫南觉得有失妥当,因而思忖良久后,他又说道:“挖密道毕竟十分消耗体力,这样吧,我再派苏炳南、黎焯二人前来协助你三人,这回除掉清廷奸佞的大任就全靠你们几个年轻人了!”
“项三哥,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完成任务。”
洛景枫表完态后,又与卢庄、方思勰两人紧紧握手,这一瞬,他的眉梢才终于浮现了几丝淡淡的坦然。
冯少白见项荫南已将此事妥善布局,于是他顺势鼓励年轻人几句:“今日见你三人皆深明大义,舍生忘死,争相担责,我真是颇感欣慰,我相信将来尔等必会成为兴中会的中流砥柱,国家之栋梁。”
可话音刚落没多久,他的眉峰倏地聚拢,表情竟变得罕见的严肃:“但蒋寿乃满清驻广第一大员,此次行动自然十分凶险,尔等年轻人须倍加谨慎方能成事。”
冯少白语重心长的叮咛三人已然牢记心上,当日下午,与黎焯、苏炳南碰面后,五个年轻人于王氏书院内详细商讨起了暗杀行动中所涉的细节来。
其中提供炸药所需材料清单以及配药二事交由方思勰;卢庄负责清理商铺和购买炸药材料;苏炳南、黎焯肩负运送炸药材料的重任;而挖地道这等体力活则需要方思勰、洛景枫、黎焯、苏炳南四人共同协作完成。
第二日,洛景枫以学校有急事须返港为由收拾好了行囊,提前跟家人道别。
此时“生死离别”这四个字在他的意识里似乎还不甚清晰,且欲成大事的亢奋情绪也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对于危险的警惕,因而临行前,洛景枫虽感不舍,但朝家人挥了挥手后,转身离去的他步伐却不失潇洒稳健。
离家后,洛景枫便直接住进了宝利行的那幢闲置商铺之内,闲铺共有二层,清理完毕后,看起来还算干净,昨夜,卢庄还特意在这里安置了两个不大的床铺。
落脚后,紧急投入战斗的洛景枫便用远视测量法定出了蒋寿卧室的方位和距离,当日晚,他即与苏炳南、黎焯一起从商铺的下层紧锣密鼓地挖起了地道来。
三人锹铲并用,日夜奋战,到了七月初五,起义前的倒数第三天,大伙终于见到了一定的成效。
而这一天,按照方思勰提供的清单,卢庄已将配制炸药所需的材料全部购齐,而后命苏炳南、黎焯将其悄悄运至闲铺,苏、黎两人还购洋铁桶一个,作为装放炸药的盛具,交与洛、方二人。
两广总督蒋寿乃革命党人的头号暗杀对象,二人行动稍有不慎便会人头搬家,因而方、洛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方案计划虽周详,且炸药也已顺利地配置完好,可有一环节至今却尚未完成,那便是秘密隧道离终点还有一小段距离。
按计划,隧道的尽头应是蒋寿的卧房,爆炸的时间也选在深夜,即是蒋寿的安睡时分。
可是据洛景枫那日观察,蒋寿的房间很是宽阔,如果爆炸的直接位置就在他床底之下那蒋寿必死无疑,但若是位置离得较远,那事成的几率便会大打折扣。
究竟蒋寿的床会安在房间的哪个位置呢?
这还真是个难解的未知数。
而此刻,隧道入口处,洛景枫和方思勰却起了争执。
“蒋寿的房间坐北朝南,按照普通人头朝东的睡法,他的床最有可能安置在房间的东侧。”
这是洛景枫的看法,可方思勰却不这么认为。
坊间盛闻,蒋寿为人古怪,行事不拘一格,极有可能与众人不同,因而他觉得蒋寿的床安在西侧的概率可能会更大些。
且他的意见还得到了在场的苏、黎二人一直赞同。
“卢庄呢?这两天怎么没瞧见卢庄?”
不想妥协的洛景枫希望得到卢庄的支持,可却发现眼下他并不在商铺之内。
“卢庄快要成亲了,日子好像定在了七月十六,新婚嚒,总有一大堆事情要张罗,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这一瞬,洛景枫只感大脑“嗡”的一声,双腿也不由自主地瘫软了,险些跪倒在地。
他还未来得及作声,苏炳南和黎焯二人竟双双愕然地追问起了这件事来。
“啊?怪不得这几天他总是神色匆匆的,原来是要成亲啊,可他干嘛非要挑这么个紧迫的节骨眼呢?”
“过几日广州城内必然大乱,他明明知道,挑个顺当点的日子多好啊,诶...难不成他是为了逃避劳动?”
听了这话,与卢庄相对熟识的方思勰立马为他辩护道:“胡说,卢庄的革命之心可昭日月,你们切莫胡乱揣摩,我听他说他之所以会着急成婚,是因为奶奶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爹执意逼迫才会如此,啊,卢庄这人应该还挺孝顺的,想想看,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算了算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对了,这位置还没定呢,景枫,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啊?”
这时,稍感惭愧的黎焯留意到了洛景枫的反常,因而一脸莫名地询问着对方。
“没事,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这一刻,烛火将洛景枫的脸勾勒出了颓靡而惨淡的一道,他感到呼吸越发急促,已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烦闷。
“就依你们三人所言吧,定在...西边...”
此刻,他身子一斜,胡乱抓了把手中的铁铲,可下一秒,铁铲因无法支撑他的重量,“啪嗒”一声崴向了一边,他也随之瘫靠在了墙角。
接下来,他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动,眼神中蔓延着生无所恋的空。
明明是自己决定放弃的,为什么听了这消息还会如此难过...
这时,洛景枫的异常之举令其他三人瞧见后既害怕,又心疼,因而大伙面面相觑后,其余两人赶忙递了眼色给方思勰。
毕竟并肩作战了好几日,这里属方思勰同洛景枫的交情最深,无奈之下,方思勰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劝说:“景枫,你怎么了?你若实在反对,我们定在东边也不是不可以!”
他以为洛景枫正在用行动向自己抗议,所以为了团结,他决定妥协。
他微微抖动了下唇角,声音似乎从齿缝中钻了出来:“哎!你们误会了,西边就西边...我没意见了!”
多想瘫在墙角什么都不管,可大任当前,泪已徘徊在眼眶的洛景枫不想给战友添烦,只得强忍心痛,撑起身体,提起仅剩的一点力气继续参与战斗。
这时的他狠狠咬着牙,心中不禁默默祈祷着炸药可以拥有无穷威力的猛烈,无论蒋寿躲在屋里的哪个角落,都休想逃过阴曹地府的召唤,这样才不枉自己绝情弃爱,独尝悲苦。
最后的两日,四人齐心合力如火如荼地继续劳作着,丝毫没有半分懈怠,尤其是洛景枫,简直是废寝忘食,努力到了几近癫狂,也许只有这样心里的疼才会少上几分。
终于在七月七日夜间,众人成功地挖出了一条直通蒋寿卧室下方的地道,只是地道十分狭窄,仅够一人躬身进退。
此时,四位年轻的兴中会义士早已是累的精疲力竭,好在这七日未间歇地挖掘终于见到了应有的成效。
大家如释重负就等明日起义的号令下达,引爆炸弹的辉煌一刻。
休息了不到半刻钟,众人便将那一百多斤的炸药,装入了特制的洋铁桶中,而后一步、一步、一步地慢慢将其移至地道的尽头,且方思勰也已将雷管与导火索成功装配,所有准备工作完成的那一刻,四人憋闷了多日的嘴角终于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微笑。
第二天七月初八,也就是预定举义的日子,做好了一起准备的四人只等起义施令发号的那一刻,可不妙的是,意外却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