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凌天不禁忆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次海难。
他可是当年“兴和”号的幸存者之一,且还钟爱着航海事业。
但又一刹那,凌天忙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抽刀斩断。
她赶紧翻过身去闭上眼睛且心里还反复告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他已经死了,是谁也不会是他的。
这一刻,伤感落寞虽再度来扰,可凌天却只能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再为今日之事烦心。
凌天所想之人到底是谁?
自然是洛鸿勋。
其实凌天猜的没有错,今日前去祭拜赵清阳之人就是沈念恩,而且还只有他一人。
近日由于雨水繁多,上了年纪的吴承昊前几天因路滑不小心跌了一跤,所以正在家中养伤的他这一天并没有同去。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以来吴承昊都觉得墓地一带阴气较重,不吉利,所以胆子小的他也从来不敢前去祭拜。
今年终于有机会前去飞鹅岭的沈念恩特意带了两束白菊用以祭奠亡灵,而这两束花则代表了自己和吴承昊。
那一艘轮船模型也是沈念恩亲手摆在墓碑前的,不久前他从日本特意买了两艘回来。
其一打算给小孙子长大玩,而另一个则是专门送给赵清阳的。
沈念恩冥冥中总觉得自己能在航运界越走越宽、越走越顺,终成广州城里屈指可数的大船商,一定得因于清阳兄的在天之灵。
还有自己的宏伟志向也是在清阳兄的提点下才得以清晰的,因而他想要告诉清阳兄,自己当初的梦终于实现了,清阳兄虽已身死,但却功不可没,他将永远铭记心间。
可清阳兄走的太早了,这辈子他沈念恩无以为报,唯有留下这艘小船陪其长眠此地,不至长夜漫漫孤独寂寥。
而接下来的几年里,沈念恩却依然东奔西走忙于生意,所以他再没赶上过赵清阳的忌日。
当凌天每年又来飞鹅岭祭拜时,即便是从早到晚等上一天,她也没能瞧见那送花之人,因而每次都只得黯然离去。
这期间,沈念恩、陈顺达的老友年近八旬的赵季平老先生一路浮浮沉沉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自从沈念恩十多年前去探望垂危弥留的他之后,赵季平久郁的心结终于打开,身体也渐渐有所好转,后面这十几年活得还算自在如意,爱上养花种树的他还过起了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
他虽无儿无女,但沈念恩和陈顺达经常前去佛山探望他老人家,因而无欲无求的赵季平倒也不算太过寂寞。
再说那次强令捐银做银元局的储备金一事,沈念恩效仿卢湛给徐闻江送上了稀罕的宝贝后,如他所料,徐闻江的那副嘴脸果真中看了些。
二人在徐府内讨价还价了近半个时辰,最终捐额被敲定在了二十万两,奈何沈念恩做戏的功夫较卢湛的还是差距太大,所以他想着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吧!
谁让人家是官,自己是商呢!
自古再富的商也是斗不过官老爷的,这点道理他还已深谙。
私下里,沈念恩告诫自己当今这世道还是食点时务为好,省得惹祸上身,搞得商行没出路,那才真叫得不偿失。
但庆幸的是,正值兴和商行既要再进新船又要向朝廷捐银二十万两之际,寿终正寝的赵季平将其遗产悉数赠给了兴和商行,此举也算是缓解了沈念恩的燃眉之急。
虽说付出与回报有时候不一定成正比,但在沈念恩眼里,一个人无论智慧多高,但两点美德不可缺少:一是诚信,二是宽容。
拥有了这两点美德人生就不会太过暗淡无光,幸运之神也往往会亲睐这一类人,而至于结果得失也不必太过计较,这是他多年来待人接物的经验所得。
此时,也即1883年,年近五旬的沈念恩真可以说是鸿运当头,生意越做越大。
他又接连购买了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和上海织布局的股票,配合国家兴办洋务的同时,亦是赚上了丰厚的一大笔。
因而兴和商行再接再厉,又购入了三艘新式国产轮船,依次分别命名为“昌恩”号、“兴隆”号和“念远”号。
这样一来,兴和商行的大小船只加在一起总数已逾十艘。
稳步崛起的兴和商行渐渐成了广州城内航运业的凤毛麟角之流,总资产已逼近四百五十万两白银。
沈念恩的再度发力引得远东船行的老板白齐芳妒意更浓。
这时的白老板即将步入古稀之龄,眼看自己的四个儿子都不太争气,且还总嚷嚷着要分家,如果真要闹到那步田地,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岂不都要付诸东流?
而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竟靠与众不同的长租模式在航运界站稳了脚跟,不仅如此,如今正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利益,一步一步地抢着自己的名头,而最最无法令人容忍的是对方还较他年轻了整整二十岁,未来此人取代自个的船王之位确实大有可能。
心胸不太宽的白齐芳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于是他暗下决定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一定得找个机会狠狠整一整兴和商行才行。
就在白齐芳还没想出阴招前,国家却也不太平了。
法国以越南为基地侵略中国,中法战争爆发。
可条约虽然签订了,但是朝中的“清流派”却强烈反对,并且拒绝执行,因而法国的条约并没实现,随即贪婪的法国人再度出兵台海胁迫清廷。
闽江下游,从福州东南乌龙江与南台江汇合处至入海口的一段的俗称马江,又名马尾,建有马尾港,是福建船政舰队的基地所在。
此地四周群山环抱,港阔水深,可泊巨舰。
马尾港距离省城福州仅百里,所以又是福州的重要屏障。
并且,洋务派在此还创建了近二十年来中国最大的造船厂-福州造船厂,同时这里也是最大的海军学校-福州船政学堂的所在地。
因此,不难发现马尾的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从闽江口至马江,距离三十余公里,沿岸形势险峻,炮台林立,仅马江附近就有炮台七座,并有部分克虏伯大炮,防御能力不算太弱。
此时,战争虽尚未正式来临,但船政学堂内却已隐约刮起了阵阵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