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四月,繁花似锦。
我一向最喜欢四月,四月二十六日,我的生日。我爸说我出生那年的春天,长鹿岛的樱花开得特别绚烂。
但是美则美矣,花期却太短暂。据说,韩树出生的那天,医院楼下的樱花开了,满树粉白粉红,而七天后,我降生的时候,一树的花都被东风摇落了。
我和韩树,中间隔着一段花期,樱花七日。
韩树爷爷是画家,他特意画了一张画,被江水环绕的长鹿岛开满樱花。所以,我和韩树的名字都是从那幅画中得来的。
我和韩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可惜,我们做不到两小无猜。在少时的记忆里,吵嘴打架是家常便饭,说不上是谁欺负谁,两个人总是见了面就要掐起来。稍大一些,彼此不再耍小孩子脾气,可是韩树成绩要好过我一大截,每每被我爸妈当成各个考试的参照物,很是让我恼火。
这一年,我行将十七岁。
敏言说十六岁是花季,十七岁是雨季,要未雨绸缪,所以一定要好好给我开一个Party。我咯咯地笑,真不懂有什么好未雨绸缪的。从小到大,似乎顺风顺水,因为没有太多欲望,所以从来没有太多烦恼。
她直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叹口气,佯装大人的语气,说道:“江淙淙,能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还真是一件难事。”
我知道她的烦恼是什么,是从上一学期就落入心里的少年的影像。那如阳光一样灿烂的影像,在心里积得时日久了,反而变成铅灰色的云,有些忧郁,有些沉翳。
“我真是看不出韩树有什么好。”我感叹,顺带着宽慰她,“老师说早恋是不好的,到了大学,遍地都是帅哥。”
“也许是你们离得太近了,所以你看不到他的好。”敏言撇撇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时间界限的,难道要我把十六岁开始的喜欢放进密封瓶里,等到大学再放出来?可是到时候,也许韩树那个人就不在我眼前了啊。”
说不过她,被言情小说洗过脑的女生,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我斜睨了一眼操场,韩树在夕阳里跑得最欢。几个男生在他快要射门的时候拦截了他,抢下了足球。韩树跪在球门前,悲天抢地地大呼小叫。即使隔着好远的距离,我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充满戏剧性的夸张。
“傻!子!”我一字一顿地点评道。
而仿佛有灵犀一样,他忽然转过头,望着我所在的窗。我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只剩下钟敏言受宠若惊地咬着嘴唇,然后挥挥手臂,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韩树,加油啊!”
我一下子笑出来,笑得肚子直疼。
窗外,有小片小片的花瓣在风里飞。
一眨眼,花期又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