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江蓠吓了一跳,海棠不过回了一次家,怎么嘴唇上落下了好大个口子,不停地结痂又不停地流血,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才算彻底好了,不过,到底留下了个小疤痕。
海棠隔三岔五地就跑去橘子店,今天挑一件小短衫,明天拣一条工装裤。一来二去成了店里的老顾客,和老板娘也熟识起来,知道她叫温纯,预产期在秋天,青橘子成熟的季节。海棠仿佛再度有了特殊磁场,能够自动滤过陈修不在店里的时间,她在他身边蛰伏了那么久,他都不知道她在人群中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陈修仿佛拼命三郎,不但忙着为橘子店进货,他还去地铁口卖打口CD,晚上扛着一大袋衣服去夜市摆地摊。六月的大太阳底下,他一手拿着一叠钞票,一手提着一件衣服大声地叫卖。海棠远远地看着,心里酸酸的,不是心疼他,而是那么遗憾,看着自己曾经爱过的男生一点点变得陌生。
有时候,她也能看见陈修陪着温纯去医院做产检,他走在大肚子的太太身边,手里拎着她的包,那场景真温馨。而海棠的眼里能喷出火来。她再也忍不住,恨不得立刻撕开彼此之间的那道薄纱,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的反应,看他眼里是否有羞愧,有留恋,有不安。
海棠不甘心,她想把五年来的思念变成沉重的羞辱,还给他,统统还给他。海棠每每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就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七月流火,这座北方的城却开始下雨,连绵不断,新闻里说城外的河流水位攀高几近溃堤。海棠翻箱倒柜地拣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出来,江蓠瞥她一眼:“要出去?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到暴雨。”海棠哦了一声,对着镜子轻轻扫了一点腮红,然后拿了把伞推门出去。江蓠追着她的背影喊:“哎,你还真走啊?有什么不要命的事你这么着急啊!”
海棠约了温纯。闲聊的时候曾说起关于男孩女孩的话题,她说自己认识医院彩超科的医生,可以私下里看看胎儿性别,于是那个准妈妈动了心。虽是大雨天,既然已经约好,温纯便不好意思推迟。
两人见了面,打车直奔妇产医院。海棠倒真的联系了医生,当然是沈墨安的功劳。她的主意打得很好,温纯说做完彩超请海棠吃饭,海棠想那自然可以把陈修一起喊来。
可是雨越下越大,车子驶进一条主道,却陷进了水坑里。整条路的车几乎都瘫痪了,司机嘱她们赶快往水浅的地方走,然后自己弃车而去。海棠只得扶着温纯在水里艰难地走。乌云压顶,整个城市的天空像世界末日一样恐怖。
温纯身子沉,走起路来很不方便,一边走一边给陈修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海棠想着几分钟之后就能见到陈修,不禁又紧张起来,也拨了沈墨安的电话,在旧情人面前炫耀假扮的新情人,应该是小说里惯有的桥段。
好不容易踱到人行道上,温纯脚下一趔趄却又跌进了路边的护城河里,温纯拼命拽着栏杆。海棠着急,急忙跳下去救她。海棠水性好,可是温纯身子太重,她使尽力气去拖她,也不能将她拉上岸。
关键时刻有人跳下来,三两下游到她们身边。海棠松开手,怔怔地看着对方,陈修终于看到了她。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游到了温纯身边,抱着她向岸边游,把海棠孤单单地落在后面。海棠只觉得小腿抽筋,动弹不得,她脸上都是水,落在嘴里却是咸咸的。她大声地喊:“陈修!陈修!”然后号啕大哭。
海棠呛了口水,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明明是泡在水里,可是却闻到四周都是青橘子的味道。她依稀听见沈墨安在岸上喊:“谁下去救人,我出五千,不,一万一万,快点啊!”
海棠的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心里想:真没意思,爱啊恨啊都算了吧,算了吧。身体和心一样的冷,冷到牙齿颤抖,找不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