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再次见到鲍尔塔吉是在七月,已经开始放暑假。
经过那家快餐店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他,于是心血来潮地对着窗户喊了一声鲍尔塔吉,他很快就跑出来了,戴着一副橡胶手套,对我羞赧地笑。
他还记得我。
我把名字写给他看,他念成zong的音,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个夏天,我便常常去找他玩。在夏夜的马路边,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城市里灰蒙蒙的夜空,听他讲大草原那个的故事。心里觉得特别安宁。
鲍尔塔吉是一个很有趣的大男生,他说话的时候,如果你总是盯着他,他就会脸红,然后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样把话题继续下去。他会唱蒙古长调,能喝很多白酒,想家的时候就偷偷躲在快餐店的后门抽烟。
有时我会抢下他的烟,放在嘴边,企图尝试一下。我想知道,是不是那支烟真的能够慰藉想念的心。
我心里默默想着一个人,他穿白色长袍,在梦里忽隐忽现。
我已经很少再去韩树家,尽量不和他们兄弟俩打照面。暑假开始,住在岛外的韩树奶奶病危,他一去就是半月有余,这倒省得我费力避开他。
但是有一天,当我刚拿起鲍尔塔吉的烟,韩树忽然出现,让我措手不及。
那天晚上,我妈狠狠地教育了我,她关了我禁闭,让我再也不要去和坏孩子们一起玩。
大人真可笑,轻易地就给别人定性。我从来不觉得鲍尔塔吉是一个坏孩子。他单纯又善良,只是因为雪灾压塌了家里的房子和牛羊,所以出来打工赚钱。我懒得和我妈解释这些。
第二天,韩树来我家,我挡住门,不让他进来。
“我们和好吧,江淙淙,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我心里好受着呢,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告密狂。”我使劲把门关上。
敏言说得没错,我的十七岁,就是连绵雨季。心里那一处小空间,终日潮湿阴霾,青苔密布。我很不适应这种状态,想着门外的韩树,心里说不出的烦恼。我们从前不是这样,虽然打打闹闹,但是在我心里,他算是最好的朋友,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
我把烦恼说给敏言,敏言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她说:“淙淙,因为你们离得太近了,所以你反而看不清他,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解其意。
七月末,鲍尔塔吉在楼下喊我。我瞥了一眼客厅里看电视入迷的老妈,对他摆摆手。我找了个借口下楼。
他说他明天要坐渡轮去岛外,朋友介绍了新的工作,他想去看一下。
“你去过岛外吗,淙淙?”他问。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心生向往。